拜过大雄宝殿里供奉的佛像,乌泱泱人群散走一些无关紧要,剩余的人刻意放轻脚步,绕至殿后法堂聆听诵经。
祝鸠跟着人群,行停得当,举止并无异状。
迟叙意在分心看她。
送腰沉肩,她脊背直得过分;少见的敛首恭顺,不知是否恰好便于掩去疲色。
说来惭愧,不信佛的人浸在经文诵声中久了,难免显出一两分不恭敬。但祝鸠仍直身跪着,沉静模样,像是极为诚心的信徒。
可她分明放肆,一点儿也不信佛。
昨夜祝鸠入眠时离拂晓不过一两时辰,容她睡熟,天也微微明了。
迟叙意吩咐撤了后院巡视的人,将守夜的小僧尼引回来。
不敢惊动她,却不得不清理。
早教人备好了水,迟叙意亲自上手,动作纯熟又轻柔,替她将下身泥泞净得清爽,将沾了污秽的发丝缕缕挑出也理净理顺了。
迟叙意将她复原成华二小姐,方便归还。
只是身上深浅青紫红痕遍布,一时间不忍同欢情迅速散去,固执守在各处隐秘,昭示着清白的情欲。
迟叙意昨夜已刻意捡了着衣难露的地界下手,今裹上衣服,她就该还作冰魂雪魄的人儿。
惟有一处偏上,在她后颈,红得厉害,细看还有紫斑渗出。
该是她柔顺伏在迟叙意肩头时,不慎种下的。
迟叙意凝眉,盯着那儿看,缓缓舒出一口浊气。
她下给那侍婢中的药他也帮忙添了分量,确保万无一失。
前路后路都迟叙意都已替她安排妥帖,只差完璧归赵。
只是,她眉间化不开的疲惫竟教他也乏力,气力似乎不够抱她离开。
*
祝鸠是被月下一声小姐唤醒的。
天色已很明朗,不多时,就该同众人一并去礼佛听经。月下恼自己昨夜睡得太熟,现才醒,教祝鸠梳洗时间不十分充裕。
祝鸠身上穿着寝衣——昨夜动身前换下放在床头的那件,身上干爽,四肢虽疲乏无力,勉强睡饱一顿,精神头还算足,有心力应付旁人不发现端倪。
祝鸠本不费心梳洗,不要太多时间。只是早饭就来不及细咽了,索性只匆匆两口,转头就同雎鸠一块儿往大殿去了。那马虎劲看得月下更心愧。一会不知要跪多久,这样敷衍早饭,能撑几时?
人群中略略撇一眼就能扫到对方。
迟叙意依旧丰神俊朗,带着笑与另几个闲散侯爵攀谈着。只是他不到而立之年,在一群乐呵的弥勒佛中稍微突兀。
祝鸠亭亭立着,身姿如竹直且不折,望谁目光俱是淡淡,更不提与外人交谈,端的是片叶不沾的冷。
谁都不在外人面前倾诉昨夜曾有的欢爱,仿佛那只是场急促的夜雨,慌忙过了,白日降临,就再无踪迹。
昏昏沉沉听了半天诵经,前方与太后并列跪坐的令仪郡主还能虔诚立着,但陈意映就很松散了。她自顾活络了下酸着的脚踝,眼神也四乱瞟着。
祝鸠在后面窥伺陈意映不知好歹的模样,无声冷笑,心里骂她一句蠢货。
祝鸠再将眼神往左一移,恰巧和人对上眼。她是垂着头偷瞟上方,而他是垂着头光顾下方。
心漏跳一拍,惊慌。祝鸠怕他看到自己乖张模样,旋即反应过来,昨日早已暴露人前,不免自嘲。
迟叙意似乎低低笑了一声,移开了视线,认真听经。
许是陈意映的模样入了太后的眼睛。太后也是陈家的长辈,也偏疼这个小辈中唯一的女儿。见陈意映不耐,知晓年轻人不似自己对佛祖虔诚,就教众人先散去了,只留了陈家的两个夫人和旁的一些亲近。
好容易能起身,祝鸠本就乏力的肢体更软弱无力,头也昏昏沉沉得使不上劲。教月下扶着,踉跄两步,勉强能走,只是落后别人远了。
祝鸠在雎鸠一片担忧中推让,教她先走,不必等她。雎鸠再三问过,终也答应了。
借着目送雎鸠渐去,窥探在她远些地方的一个形单影只。
他瞧见了么?
她踉跄的模样。
*
过了一片植着白莲的塘,祝鸠颇有兴致地停下要到边上去瞧瞧。不巧,这时偏淅淅沥沥地落雨了。
二人忙避到后方的一处小堂阁中。这里应是常有人洒扫的地方,不染积尘,能待人。
祝鸠隔着雨帘望一池娇弱芙蕖浴雨,摇曳可爱。她身子与头倚着门框借力,现显出几分柔弱姿态来。
夏日的雨总是来得这样骤然,今日也怪,偏偏也不见有停的迹象。
月下盘算一二,此处应当离亲眷歇息的后院不远,略走几步就能借着伞。
再望着雨下了一盏茶的功夫也不见歇息,月下斗胆向祝鸠提了去借伞的念头,祝鸠允了。月下担忧一二,咬咬牙提着裙速速没入雨帘中。
祝鸠轻抚上被水汽浸润的门框,漫不经心地往上滑动,教边棱轻磨着长甲边。
“大人。”祝鸠算准了时间似的,望着门外垂坠得渐慢的雨珠帘,轻轻道。
有热气从她背后漫上来,叫冻着了一身娇弱忍不住软了腿。祝鸠立得不稳,愣愣地有要往下跪的意思,真是几乎要触地了,身后才伸出手来捞她双臂,教她有个倚靠。
“你知道我在此处?”
祝鸠一愣,缓缓摇头道:“并非。只是知道大人该要来寻我。”
迟叙意笑问:“我寻你做什么?”
祝鸠似乎认真想了一二,垂着的头更埋了三分,羞赧道:“是我想寻大人。”那赧色都攀上她耳尖,教迟叙意很难不信。
迟叙意轻笑一声,也不问她为何而来,只松开圈住她的手,改揽她腰肢,拥她往着这堂院后方去。
原来这堂院极小,往后并无什么洞天,只能勉强称作一间卧房,想来正是留给施主小憩之用。
迟叙意挨在祝鸠身后,下颌由着她头顶骨托着,嗅她青丝芬芳——他替她净发的水添了一点儿梳头水,现下还残留着潮湿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