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节(1 / 2)

不平则鸣 宋昙 3299 字 27天前

男人抚着她隆起的小腹,勾唇冷笑道:“你今日猖狂,不怕我日后报复?”

徐三敛去笑容,平声说道:“你敢报复,我也受得住。还有六个月,孩子一生下来,随你报复。”

周文海见她如此,反倒更为喜欢,狠狠在她颈下咬了一口。徐三一惊,连忙推他,故意怒道:“你留下齿痕,待会儿陛下见了,定会起疑。”

周文海嗤了一声,冷笑道:“够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是想激我杀他。引风吹火,借刀杀人,你这小东西,本事倒是足。”

徐三斜瞥着他,却见周文海稍稍一顿,慵懒笑道:“罢了,今夜高兴,你想我杀,我就去杀他,反正留着也是个祸害,更何况,我还跟他有仇。小东西,乖乖守在这儿,我去去就回。”

徐三勾起红唇,媚眼如丝,头一次主动伸手,勾了勾他的小指。周文海眸色微深,俯身亲了她半晌,这才转身而去,疏忽之间,消失不见。惟余佛杖上的金铃儿,随风轻响了两下,铃声落罢,徐三抬眸,便见身侧宫人,已然清醒过来。

她面无表情,单手拔下金钗,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挑着灯花。金莲烛焰,照着她腕上的梅花瘢痕,寒梅冷艳,暗香清绝,一如其人。

赤月如血。

宋祁身着织金蟒袍,足蹬黑缎朝靴,独坐殿中,垂眸不语。烛火微弱,映出了他那面上的疲乏之色,却映不出他心中的愁思苦恨。

是,他如今清剿光朱,得胜归来,又将徐三囚于宫中,这金殿龙椅,似乎早已坐得稳当。可他心中却是明白,一来,光朱虽灭,妖僧尚存,宋祁虽见过他数回,却始终难以知其身份,这个妖人,实在是他心腹大患,他日必定再生事端。

二来,便是这子嗣之事。他登基以来,时不时便宣召御医,问自己何时将有子嗣,可那些妇人,每每皆是面露难色,说甚么肾主闭藏,肝主疏泄,而陛下时常动怒,伤肾伤肝,以致肾精耗损,故而难以使女子受孕。

他看得分明,他这辈子,只怕注定绝后。今日朝上,他被那些老妇逼得急了,干脆将徐三腹中胎儿,认归己有,只想借此一堵众口。至于那封后之言,他也不知怎的,直接就脱口而出,只是此言落罢,他又不由有些后悔。

罢了。此言既出,如何还能反悔?

宋祁思及此处,摇头一叹,起身欲要去徐三处,岂料便是此时,烛焰忽地明明灭灭,似是被风吹拂不止。可四下门窗紧闭,如何能够起风?

宋祁眸色一沉,掀摆而起,一手拔剑出鞘,口中则高唤门外禁卫。只是这金殿之中,唯有他的呼声不住回荡,他唤了半晌,却无一人相应。

宋祁屏息凝气,强定心神,持剑而立。四下寂寂,遽然之间,有金铃之声,忽远忽近,好似鬼魅妖邪,低吟喃语,自阿鼻地狱而生,索命催魂而来。

宋祁知道,是他来了。

当年,他本欲借周文棠之手,除去这妖僧,未曾想到头来,阉人死了,僧人却还活着。而如今,这妖僧到底还是报仇来了。

他强自镇定,心中却仍是慌乱不已。他咬紧牙关,握紧剑柄,忽觉身后冷风肃然,再一回首,却见有一人手持佛杖,白衣如雪,斗笠压得极低,不知何时,早已端坐在了龙椅上。

宋祁见此,怒从心生,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淡淡笑道:“圣僧,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圣僧向来高深,铺谋定计,举无遗策。我钦服不已,等了圣僧多年,只想与你共商天下大计。”

周文海的面容,隐于半明半暗之中,薄唇微勾,笑得玩味。他把玩着案上玉玺,故意低低问道:“我想要高官厚禄,你给不给?”

宋祁应下之后,他又轻笑着问道:“高官厚禄,我不要了。我改要金银财宝,陛下赏不赏我?”

宋祁垂眸,猜不透他话中深意,只得又出言应下。周文海闻言勾唇,又低低问道:“我想要你后宫美人,你给不给?就那个,怀了龙种的,我要她。”

宋祁沉默了,一言不发。

他攥紧剑柄,手腕微起,可没过多久,却又垂下手来。周文海专心玩着玉玺,在奏疏上来回乱盖章印,也不知过了多久,方才见宋祁淡淡笑道:“不过是个女人罢了,待她生下帝姬,养好了身子,我就派人给圣僧送去。”

帝姬?是个女儿?

周文海顿了一顿,又眯眼道:“不好。我今夜就想要她。”

宋祁默然,半晌才浅笑道:“也好。她有孕在身,将满四月,我先前已问过太医,四个月到七个月间,也不是不能行房,只须小心些罢了。”

这妖僧故意叹了口气,摇头道:“不好。我不想小心。你这帝姬,只怕是保不住了,要毁在我的手中。那女人能不能活,也不好说。夜里血光四溅,你得让御医在外头守着才好。不过你也放心,一命换一命,从今以后,我绝不再找你麻烦。”

宋祁咬牙道:“好。我会让御医在外看守。”

他话音未落,却见佛杖乍起,将那龙案劈了开来,书案上的奏疏章表,霎时间纷落如雨。宋祁心上一紧,只见烛火微弱,那人薄唇微勾,阴恻恻地笑着,令人不由毛骨悚然,冷汗涔涔。

“好啊,你不但杀妹弑母,杀我光朱子弟,如今还要杀我妻子,杀我女儿。你说,我该不该杀你?”

宋祁一惊,倒是不曾料到,徐三竟与这妖僧暗中勾连,腹中祸种,也是这妖孽的骨肉。他方才还只是怒,如今却是恨了,既恨妖僧,更恨徐三!

他心上一横,竟不管不顾,抬剑朝着那妖僧刺了过去。周文海却是勾唇,不闪不避,立在原处。宋祁虽知其中必然有诈,可却已然顾不上深思,使出全力,一剑刺入。

剑身穿透胸膛,顷刻之间,血流如注。

宋祁凝望着那喷涌而出的鲜血,不由低低笑了,甚是愉悦。可他笑着笑着,忽觉心上剧痛袭来,再一低头,却见自己手持长剑,深深扎入了自己的胸膛。织金蟒袍,已被殷红染透,他再一抬头,只见宫人面色惊慌,回顾四周,哪里还有那妖僧的身影?

金銮殿中,宫人惊乱,谁也不曾听得,有两下摇铃,突兀而响,又飘然远去。金铃袅袅,似乎还伴有一声低笑,笑中尽是讥讽与自得。

只是这持铃之人,却是不知,螳螂缘蜩枝,黄雀伺其后。谁是猎者,谁是鹿麋,还要再看后事如何。

群龙无首,不过月余,徐三便迎回柴荆,扶立帝姬登基,自己则为辅政大臣,成立内阁,揽权改制。历史如江流宛转,曲曲折折,却终又重回轨道。

十月中旬,岁暮严霜,徐三产期将近,周文海终是信守诺言,为她解蛊。当日午后,徐三当着周文海的面,咬破自己指尖,细细盯着自己流出的血,只见血色殷红,果然不见了那诡密蛆虫。

如此看来,在她身上,真是没有蛊了。

周文海淡淡含笑,俯身吮住她的指尖,将那樱红的血珠儿一一舐去。徐三眯起眼来,紧盯着他,却是眸色幽深。

蛊毒一除,徐三隔日就下了手。男人这日醒来,只觉比往日昏沉许多,皱了下眉,再朝着四周望去,却见四下黑沉沉的,自己的双臂双足,皆被铁链拷住,就连脖颈上,都足足套了两圈链条。

周文海垂眸,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些铁链,却是笑了。这小东西,竟然将他锁在了地窖里头。

他不以为然,正要使计脱身,却忽地发觉身上没有一丝力气。周文海心上一沉,再一抬头,却见徐三挺着孕肚,不知何时,已然手持烛盏,弯腰立在了他面前,笑吟吟地打量着他。

女人挑起他的下巴,轻笑着道:“你往日猖狂,就不怕我日后报复?依我之见,你这老东西,才是想要吃肉的鹰,奄奄一息的虎。”

她笑意渐深,轻语道:“老东西,听好了。我为何会知道帝姬在你手中,为何几年来不受你迷惑,为何有法子将你治住,全是因为,我认识你师父,大理的那个师父。”

她轻轻拍了两下男人的俊脸,又含笑说道:“老东西,你这张脸,我实在是舍不得,所以才饶了你的性命。你要是敢自毁容貌,我就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