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2 / 2)

在这一刻,李曼青突然觉着,她越来越不了解唐丰年了。

“洗吧。”他丢下两个字,又问要毛巾吗,曼青看看那不知被多少人用过的红花绒线毛巾,赶紧摇头,怕他没看见,又出声说不要了。

因为肚子大,她洗脸也蹲不下去,男人默不作声的把盆端到床头柜上,又将靠柜子的床单铺盖掀开,免得水撒上头。

曼青随意洗过,看着他把水端出去倒掉,听见楼道里水龙头的“哗啦”声,还有他上厕所关门的声音……唯独没有人声。

白天出门急,哪里想得到要带换洗衣物,没有睡衣,肚子大了,胸脯也沉甸甸的难受,曼青只得把内.衣解了单独脱下来,穿着里头的确良的衬衣躺床上。

唐丰年一进门就看见那件淡紫色带蕾.丝花边的内.衣,整整齐齐放在床旁的凳子上,尤其上头鼓起的两个包……眼神闪了闪,不自在的转过头。

见他只在床沿坐着,不脱衣服也不躺下,曼青道:“快躺下吧,明天还要早起呢,赶在查房前去,听听医生怎么说。”

唐丰年依然不出声,背对她看着木门出神,浑身气场低迷。

“别担心了,老人家好好的就成,快躺下吧。”她安慰得越来越有心无力。

“对了,你们来了,那芳菲怎么办?是回家还是在莲花村?二姐家有人去通知吗?”她私心里虽不喜欢二姑姐一家,但几姊妹同一个爹妈养的,重病时候不通知她也说不过去,再如何有恩怨有不和,那是他们小辈间的官司,于老太太而言,却都只是她的孩子,一视同仁的孩子。

“我明天就去自首。”

“嗯?!”李曼青一肚子宽慰的话就梗在喉头。

似是难以置信,她又问:“啥?我没听清。”

他仍然背对着她:“我明天就去自首。”

“是说去矿上吗?”她不死心的试探道。

“派出所。”

……

李曼青心头大惊,咽了口口水:”你的意思是……要去派出所报案……那赔偿金怎么办?”光今天取出来那八千,就够老唐家赔的,如果真定了罪,还得处罚金,不知道要赔多少。

赔钱都是小问题,他们害煤矿停工那么长时间,本来就是三人应付的代价。关键是——万一被判刑,怎么办?

“花了多少,该赔多少损失,我一定会赔上。”

唐丰年突然转过身来,看着她惊疑不定的神色,一字一顿问:“如果,我坐牢了,你会等我吗?”

李曼青怪道:“瞎说什么呢,哪里要坐牢了……”其实她也知道,坐牢的可能性几乎百分百了,以前在电视里看过一个骗保险的,金额才十几万,都被判了五年。唐家这三万六和八千块的农家院,四万四的财产,加一起算是金额巨大了。

她不敢想,如果罪名成立,会判几年。

“你会等我吗?”他不依不饶。

李曼青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盯得不自在,拉了拉被子,想要将被子盖到胸上来,随即想到这被子也不知是多少人盖过的,又不自然的用脚勾下去一截儿。

“会等我吗?”他的眼睛一眨不眨,仿佛没看到她的小动作,只全神贯注等着她的答案。

她很想说肯定会啊,这还用问吗?

可是,她说不出口,因为她自个儿心口也不舒服,重生一回的意义,难道就是看着唐丰年进监狱?可是不进监狱,这个事怎么了?

不止要进监狱,该赔的还得赔。其实她一直都知道那些损失不可能因为坐牢就一笔勾销的。

“会吗?”他的神色已从最开始的一本正经,变得小心翼翼。

“你胡思乱想什么,你有自首情节,坐什么牢……”

他一把抓住她被子底下的手,紧紧握住:“曼青,我只问你,会等我吗?”她从来没发现,他还有这么固执的时候,固执得像个孩子,为了得到大人的一句保证,左一遍右一遍的确认。

李曼青感觉他手心湿漉漉的,像洗了脸水气还没干透,又像夏日里热出的手汗……总之她为自己找借口,他的手心泛湿是正常的。

可是,什么样的孩子会反反复复需要大人的保证呢?要么是大人说话不算数,有食言而肥的黑历史和风险,要么是孩子没安全感,不确定这句承诺当不当真……尤其是他琥珀色的眸子里,那两簇火光渐渐淡下去,她犹豫得越久,火苗就越淡,快接近熄灭。

更像一个孩子了。

“好,我会等你。”她嘴角含笑,鼻子却有点酸。她不是什么好女人,根本不值得他这么认真。

唐丰年手上一紧,曼青忍住那声即将出口的“痛”。

“真的?”他又要确认,嘴角已经慢慢翘起来。

“真的。”鼻子越来越酸了。

“会等我几年?”

李曼青扶额,这男人怎么回事,八字还没一撇呢,尽想着自己坐牢了!也不知道是他想得太严重了,还是她想得太简单了。

“一直等下去。”她重生的意义,就是要回来赎罪的。既然他能活下来,那就是老天爷给她的机会,无论怎么样,她一定会坚守下去。

“你保证?”

李曼青笑得无奈:“真的,我保证,不等你等谁啊……”话未说完,就被男人一把抱住,自然也就没看见她眼里亮晶晶的湿润。

她略微不自在的动动身子,想要推开他,但又知道他能主动去自首,定是下了巨大决心的,给他抱抱,就当是鼓励他吧。

但抱抱也就抱抱吧,他居然还把头往她锁.骨窝拱,拱得她又痒又难为情,怎么说他们也是二十年没见的人了,跟陌生人没差啊……

“曼青,媳妇,委屈你了。”他喃喃着,深深的吸了几口她身上的气味。曼青的头发是昨天才洗的,刚好到肩下两寸,编成半长不短的麻花辫拉到前头来,刚好露出碎碎的发梢……戳到他脸上,还带着洗发香波的气味。

他又贪婪的拱了拱:“我对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