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怎么说?太太说:‘能有甚么意思,无非是她与大姑娘合不来,回家求个安逸罢了。璎珞是个好丫头,我亦是好心带她回来,日后就让她伺候蝶起,也免得她和大姑娘两主仆相见不欢。回来也好,过些日子放出去嫁了,总比大姑娘厌弃了她强。”
石榴端了茶盏进来,“叠翠姐姐,喝茶。”
叠翠接过茶盏子,瞥了璎珞一眼,道:“哎,看我就是话多,提那些做甚么,那都是过去的事情,老掉牙了。你日后有大姑娘照应,又能跟着史家太爷,总比我们这些窝在小小扬州府的丫鬟强不少。”叠翠抿了口茶,“好了,我回去了,太太午睡该起了。等大姑娘回来了,替我同她问声安。”
璎珞木木的,石榴送叠翠到门口,“叠翠姐姐慢走,改日再来玩儿。”
张氏自上回与霍青棠不欢而散之后,她也懒得过去了,正巧霍水仙去了下头的县衙查看工事,家里连个看她表现的观众都没有。
外头天寒地冻,张氏所幸把心一横,把这些个母女之间说几句亲热话、嘘寒问暖的表面功夫都一并省了,反正家里各项吃穿用度,她又不曾薄待霍青棠。她已经想开了,反正霍青棠是一个迟早要出嫁的丫头片子,同她计较那么多也无甚么意思。
叠翠从外头进来替张氏打帐子,张氏瞥了叠翠一眼,“出去了?”
“嗯,外头下了雪,刚刚去厨房端了一杯花蜜,太太醒了即时可以喝。”
叠翠身上沾着寒凉的湿气,张氏挥挥手,“你去那边散散,这水汽都渗到被子上了。”叠翠退到一边,张氏自己起身穿衣,“那丫头片子怎么样了,老爷这几日都不在,我也没空去瞧她,她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并不曾听说大姑娘说了什么,大姑娘这次回来很是安静,基本都是在屋里读书,天气好的时候就在外头转转。”叠翠站去炭盆子旁边,衣服烘一烘以后,干得快。
张氏端起那盏花蜜,她掀开杯盖,“嗯,月满也这么说,说那丫头回来后变了不少,变得比过去沉稳了,我看沉稳不见得,倒是有些神神叨叨的。你改日去问问,这丫头是不是病还没好,要不要找个大夫替她瞧瞧。”
“是的,婢子改日去同璎珞说说。”
张氏如今愈发不羁了,人家大姑娘好生生的,大过年的,你说人家有病,还要让人家瞧大夫。叠翠眼珠子微动,心道,我看要瞧大夫的是你。
自打霍水仙从六品同知升成了扬州守备,官阶虽只跨了一级,但手中有了实权,自不可与过去同日而语。
张氏如今十指不沾阳春水,手也开始保养了,她伸出手,让叠翠给她捏。
叠翠捏着张氏的手,心道,丈夫升了官,某些个官太太的架子也一日比一日大了。
过去叠翠和月满伺候她,两个丫头尽够了,如今张氏成天嚷着要招买几个新的丫头回来,若不是霍家这宅子小装不下,保不齐这院子里就要呼啦啦站上一排丫头婆子了。
叠翠垂着眼珠子,家里买新丫头也好,正好放了她出去嫁人,她其实也同璎珞一样,年纪已经不小,如今还在张氏房里伺候,像什么话。有时候还能遇上张氏和霍水仙的房事,她一个没嫁人的丫头,当真是尴尬极了。
想到此处,叠翠不自觉叹了口气,说:“太太,我娘给我看了一门亲事,我想......”
“我晓得你辛苦,放心,下个月你和月满一人涨一钱银子。”
张氏完全没理会叠翠话里的意思,她说:“你娘能给你找甚么好婆家,如今老爷升了官,我叫他替你留意个好的,总之绝不会教你比璎珞那蹄子嫁得差。”
璎珞怎会嫁的差?
叠翠一句话就在嘴边,终于只是微微叹息,将话吞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三更的,嗯。
☆、小叶乌龙
霍青棠在茶楼的一个角落里坐着, 一个丫头过来拍她肩头, “霍姑娘怎坐在这里,走, 楼上请。”
来人是芳儿,跟着柳丝丝的丫头,她说:“姑娘不必拘谨, 这茶楼的掌柜是个牢靠人, 不会胡乱说话的,姑娘大可放心。”
霍青棠看了周围一眼,迈步上了茶楼, 她才跟着芳儿上去,下头就进来了两个人,一个长辫子姑娘,还有一个满头小辫子穿澜衣的人, 两人都很年轻,小二瞧见他们,道:“二位喝什么茶, 本店什么茶都有,还有多种点心, 供君选择。”
长辫子姑娘道:“小叶乌龙来一壶,再来一点醋, 我家少爷用来兑茶喝的。”
小二笑着退下去了,嘴里嘀咕,“好奇怪的人, 没见过还有喝茶要兑醋的。”
掌柜的跟着瞧了一眼,那少年衣着鲜艳斑斓,又梳着满头小辫子,看着非蒙非汉,他说:“客人要甚么你只管上,哪里来这么多的废话!”
霍青棠跟着芳儿上了茶楼二楼,撩开雅间的帘子,柳丝丝就坐在里头沏茶,见了霍青棠,她说:“这才几日,霍姑娘这是第二次寻我了。”
“青棠知道柳姑娘贵人事忙,青棠并不会叨扰柳姑娘太久,青棠只想问一声,负责青棠婚事的媒人是哪一家?”
霍青棠直入主题,柳丝丝睃了她一眼,“霍姑娘意欲如何?”
青棠就在门口站着,柳丝丝叹了口气,“罢了,告诉你也无妨,就是霍大人的大舅子,也就是霍姑娘你的挂名舅舅,张士洋。你的婚事从苏家换成关家,听说就是他保的媒,关家富贵,霍大人也是为了你好......”
“多谢柳姑娘。”
“霍姑娘,木已成舟,你就是如今去求霍大人也来不及了,听说你们两家都准备交换庚贴了。”
霍青棠脸色煞白,柳丝丝叹息:“晌午些的时候,有人见你那个挂名舅舅出了城,或许就是去苏州城也说不定。”
柳丝丝话毕,霍青棠转身就走,芳儿见到霍青棠走得迅急,在后头道:“霍姑娘,你这就走了,还没喝杯茶呢......”
霍青棠自楼梯上下来,一阵风一样穿过大堂,直接往城门方向奔去。伊龄贺低着头往茶水里倒醋,林媚春拍他手臂,“少主,那个......”
伊龄贺抬起头来,媚春指着青棠背影,“那不就是霍姑娘?”
霍青棠疾步地走,她抿着嘴唇,脚步不停,经过柳丝丝的佐证,她几乎可以确定就是张家谋害了霍青棠的性命。
原本的霍青棠先被霍水仙打了一顿板子,接着重病,然后张家借了黄莺的手将混着铁锈的伤药送过来,霍青棠若是用了药,就永远活不过来了。
届时若东窗事发,也有黄莺直接顶包,这张家真是绝好的算计。他们先是谋害霍青棠的性命,后见一事不成,如今便改了路子,反而来算计霍青棠的婚事。
若是霍青棠身亡了,霍水仙则会彻底抛开过去,转而投向张家的怀抱。日后只要是霍水仙的,都是张氏的,是张氏的,也就都是张家的。
若是霍水仙气运好,史侍郎还肯眷顾他,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不论是霍家的物件还是人,张家都瞧上了,他们既瞧上了霍水仙的一身官服,也瞧上了霍水仙背后所倚靠的官运。
只要霍青棠死了,就一切都是顺利的,张家便完完全全拿住了霍水仙这个空壳子。而张家的主导者,便是张氏嫡亲的哥哥,便是唆使霍水仙私下里给霍青棠定亲的人,张士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