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雅俗不限,但谁又会在圣人、众嫔妃和亲贵同僚面前表演俗技?一时间大家都凝眉思索要出什么节目助兴。乐阳是乖女儿,第一个站起身,嗓音清脆:“乐阳近日在宫中习字,颇有心得,今日便拿出来献丑一番,还请父亲、叔父、兄长和各位指教。”
圣人高兴极了,忙让人准备笔墨来。等宫人将笔墨纸砚抬上,乐阳轻执紫毫笔蘸足了墨,落笔如云烟,数行字正倚交错、大大小小、开开合合、跌宕有致,俨然不似闺阁小女闲情之作,倒像是名家之笔。
颜雪柔顿觉自己傻,还真以为乐阳是正在习字。谁会写得半生不熟就拿出来,在万寿节这样场合,当着那么多妃嫔和亲贵的面卖弄丢人?若写得一般,圣人面子上也过不去呀……
偏偏乐阳接受完大家的赞叹,还十分谦虚道:“谁不知在场众位行家居多?乐阳不过是抛砖引玉罢了。”
颜雪柔听了,在心中十分感慨地叹了一声,想到这么长日子以来同乐阳时不时就厮混在一起,玩闹起来都跟疯子似的,谁知人家背地里这么有才华。
她看了眼身边的温若笙,又看向远处坐着的李雨姗,这两位也都是才女吧。偏她生在书香门第,从小到大却只知道玩,会的并没有太多。
她这厢正感慨人人都不显山不露水,那头就马上有人站出来推翻了她的想法——唐颐说要画一幅山水画献给圣人,圣人眼中闪过讶异之色,随后笑道:“十九的画技又精进了么?”
唐颐不置可否,道:“精进与否倒不知,兄长说了雅俗不限,只求用心,十九便用十足十的心。”
圣人又命人备好颜料,唐颐就着方才乐阳用过的笔墨作了一副画,当画被宫人徐徐展开呈现在众人面前的那一刻——
所有人都不明白,他是怎么有勇气当众作画给大家看的。
颜雪柔:“……”
总有个把另类混在正常人中间,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不过其他人是不会像唐颐这样没脸没皮的,拿出手的节目也都还不错。魏王早有准备,带了府上舞姬和琴师入宫,等唐颐画完画后,他便让舞姬上场献舞缓解尴尬了——听说这舞曲还是魏王妃柳静月亲自编排的。
吴王府上穿着桃红色裙衫的宠姬荷衣居然会变戏法,一块彩绢在她的芊芊素手中不断变化出多样颜色,令人瞠目结舌,最后竟还变成了数十片雪白羽毛,纷纷扬扬洒落,却再无彩绢的影子。
众人看向圣人身后的一众宫妃,她们个个气定神闲地坐着,显然是没打算出列为圣人献上歌舞书画,而圣人也没有唤哪位妃嫔出来助兴的意思。也是,人家要助兴也只会给圣人一个人助兴,哪有宫妃在一众王公权臣面前展现才艺的道理?
梁国公府派出武夫人的几名贴身侍女,弹了一曲胡琴合奏,令人感慨人家府上连侍女都这么有才有貌。霍贤宗先头被圣人的一番话弄得满头大汗,如今也不敢有什么新鲜创意了,亦是派舞女跳了个舞。沛国公沈非让自己的随从表演了一套拳法,这拳法新奇得很,听沈非说是南方的南拳,京城从未有人见过,一时间大家都瞪大了双眼。卫国公府的柳元澈当即在一旁为此拳法题诗一首,引得一阵喝彩,柳元澈也很谦虚:“元澈此诗不过取意于沛国公府的勇士,投机取巧罢了,妙的是拳法,不是诗。”
颜雪柔和温若笙不好意思光在旁边看,有些不安地拉了拉乐阳的袖子。几人合计了一下各自都会什么,乐阳派宫女去取来了萧、琴、笛,乐阳吹箫,温若笙抚琴,颜雪柔吹笛,合奏了一曲《平沙落雁》,曲调悠扬流畅,仿佛雁群盘旋高空,如鸿鹄远志无限。
一曲落毕,殿内久久无言,谁也不愿最先开口,用凡俗之语打破这清扬的余韵。唐颐一动不动地看着颜雪柔,仿佛失去控制般,移不开自己的目光,随着颜雪柔欠身行礼、掀起裙摆坐下、低头,他的神情也变得愈发温柔,直至傻笑起来。
魏王坐在唐颐对面,见他傻笑不已,连抬手举到唇边的美酒也忘了去品,不由得捂住自己的眼,不忍再看了。
陈王府则并没有准备什么,陈王有些焦虑,看了对面的齐王一眼,齐王笑道:“我也想要附庸一番柳世子的风雅,来个取意于人,不如陈王府出个舞女舞一曲,我亲自作诗一首,如何?”
陈王语噎,却觉得这似乎是眼下唯一可行的办法了。圣人让各家各府出节目的兴头也不是每年都有的,往年一旦有了,陈王便是派人跳舞。
圣人笑着摇头:“你每年都是派舞女跳舞,你们府上的舞,我都看腻了。”
陈王:“……”
随后他忽然灵机一动,道:“不如让我的侧妃为父亲舞一曲吧,她幼时曾习过,跳得和府上舞姬不一样的。”
颜雪柔可以作证,当时柳小莲的脸瞬间绿了。奈何陈王的话已说出口,圣人又应允了,她只能硬着头皮上。
既然跳了,就要跳得极好、好到令所有人惊艳——柳小莲是这么想的,然而她还是在心中将在场所有人恨了个透,尤其是陈王和看她笑话的卫国公府。
原本想要卫国公府的人看到自己的尊荣和今非昔比,却不曾想,让他们看到自己低贱得如同一个以舞姿取乐众人的舞姬。
一颗仇恨的种子,就这样萌了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