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刘司马带着家中夫人去苏家做客,席间说起苏家与霍家比邻而居的事,那苏公果然有些紧张,刘司马笑着安慰他道:“你切莫如此,我听晋王说,如今圣人对霍家已消气了,人家祖上毕竟是有功德在的,且现在本分得不能再本分了,哪还会惹圣人忌惮?再说了,颜刺史是个极公允的人,又与霍录事是故识,将来若有机会回京,自是会提携霍录事的。”
苏家夫妇听得诧异,那刘司马又说:“你们不在京城,有些事不知道。圣人很欣赏咱们这位颜刺史,之前左迁魏州,也只是事急从权,我们大王说,颜刺史很有可能会再被调回京呢!霍家既然安分守己,颜刺史又心软,怎不会给霍录事一个好的安置呢?”
苏公想了想,还是觉得官场上的事复杂,当初霍家树倒猢狲散,如今要重拾名望哪那么容易?不过他们苏家关心的也不是这个,于是索性跟刘司马说了:“实不相瞒,霍家的小娘子与拙荆平日里有些来往,倒不知有无什么不妥?”
刘司马看他一眼,笑着道:“能有什么不妥?你们是不知这霍家小娘子当初在京城的名声有多好,当年霍家锦衣玉食之时,她便与旁的名门贵女不同,从不拿架子。说起来,霍家也不知是怎么教的孩子,四个孩子竟有天壤之别,之前获罪的大郎,还有死在来魏州路上的二郎,那两个真是骄奢淫逸,混世魔王,可霍家三郎与霍小娘子倒是十分谦逊知礼的人。”
他见苏家两口子眼巴巴看着自己,心中觉得好笑,故意道:“这霍小娘子别的都好,就是眼光有些高。虽然她年纪尚幼,当初京城也有好些个人家跟霍公提过结亲的事,可这霍小娘子谁也看不上。霍公心疼女儿,便也不曾强求过她。”
刘司马对自己这番说辞极其满意,回到晋王府便一五一十对唐颐复述了,颜雪柔隔着屏风,一边听一边吃点心,听完后忍不住嘴角抽搐。这刘司马还真是敢说,连调任京城这种事都敢拿来瞎编,说得连她都快信了。
还有霍唯没有订过亲,难道不是因为她父亲当初想将她嫁给唐颐的缘故?
呵呵,唐颐真会选人。
……
魏州这边接到圣人即将出巡的消息时,圣驾已经准备启程了。所以不过一月,圣驾便抵达了魏州。
整个魏州都热闹沸腾了起来,民间议论的全是跟圣人有关的事,有说圣驾气派的,有说圣人威严的,有感叹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圣人,真是此生无憾的。
人们谈兴大发,连带着酒肆茶坊的生意都好了不少,一派欣欣向荣之景。
圣人住在晋王府,自从他来,唐颐和颜渊每日都陪着他考察民情吏治,顺便游览自然风光,圣人在魏州算是大大地尽了兴。
李光延也跟着来了,但与兴致勃勃的圣人不同,他走到哪里都很沉默,顶多在人家跟他说有趣的事时露出个微笑,仿佛经过当初的一系列事,早已看透了世事炎凉。其实若不是因为他是魏王的舅父,恐怕如今过得更不好,况且李雨婵是他自己教出来的女儿,他落到如今田地,也是咎由自取。
还好顾连珏对李雨姗的态度并不会因为李家的失势而产生一星半点的变化。
圣人没有宣见霍贤宗,也没有跟众官员问及此人近况——私下里有没有跟颜渊谈起不得而知——总之就是一副根本不记得还有这个人的样子。
颜渊将魏州治理得很好,圣驾抵达前他作的准备也很充足,圣人来此巡查一番后,并没有动什么官员,只是略略指出了些官府做法上的不足之处,倒显得十分仍政爱民了。
总体来说,圣人此行摆足了皇帝派头,让所有官员百姓对其高山仰止,觉得能生在如此明君统治之下,当真是一件幸事。
颜雪柔躲在府上,完全不敢出门,身怕圣人想起自己。每每听颜渊说起圣人在魏州的英明之举,以及众官员百姓对他的爱戴,她总感觉难以置信——一个用女子终身大事作威胁、腹黑又狡猾的君主,居然如此会做表面功夫,唐颐这位兄长真是……难得地“英明”。
不过,大黎这些年来确实海晏河清,焉知不是因为君王“腹黑又狡猾”的关系?
毕竟一味刚正,是治理不好天下的。
……
陈王跟着圣人来到魏州,平日里也总是跟在圣人身边。他暗中观察过魏州众官员,对他们彼此间的关系和背后的势力都有了一番猜测。
听说当初魏州刺史府的司马带头欺负霍贤宗,还曾与颜渊较过劲,这么说来,这司马应该是卫国公他们的人。而魏州长史的官位在司马之上,看上去倒不像个爱来事的,也是因为祖上有功绩才得了这么个荣养的闲职。
于是陈王便比较爱与秦长史攀谈,秦长史觉得与陈王聊得投机,甚是荣幸,是以隔三差五就邀请陈王去府上喝茶。
两人谈至交心,秦长史难免唏嘘:“大王才华横溢,又这般体恤爱民,秦某看在眼里,倒觉得有些惋惜……”
陈王摇头苦笑:“我自幼有眼疾,比不得几个弟弟。”
秦长史道:“眼疾又何妨,您依旧一表人才,连某一介老匹夫,看了都是仰慕之至。”
两人吹来吹去,吹得陈王格外感慨,他当真是很欣赏秦长史这个人。
离开秦府时,经过一片竹林,陈王看到前面有人,那人一袭白衣,正侧着身,似乎在抬头望着随风摇曳的竹叶。他眼睛不好,离得近了才发现是位小娘子,身穿白色纱裙,腰间用水蓝色的软烟罗系成一个淡雅的蝴蝶结,墨色秀发轻轻挽起,斜插着一支白玉簪,未施粉黛,肌肤却如玉般晶莹。她听见了脚步声转过身来,目光极是澄澈地看着他,带着些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