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说着竟说到了颜雪柔的老熟人:“陈王府上所有人都被抓了,唯有那侧妃柳氏,因为杀了陈王,算是有功,圣人赐了她一座宅子,还破天荒地允许她再嫁。”
“啊?”颜雪阑有些不相信。
“可没有人敢娶她,据说她也不再信任男人了——我听人说,就因为满大街都是男人,她连门都出得少了呢。”明路道。
颜雪阑愣了愣,随即唏嘘:“当初好好一个女孩子,虽然身世普通,但若不遇上陈王,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明路瞪眼道:“二郎这是什么话,她的下场也算不得坏了。”
“你懂什么,女子总是需要男子全心全力呵护的,一个女人若彻底对男人失望,说明她伤心到极处了。”
他话说出口,才想起自家阿姐的境遇,顿时有些懊恼地看了眼颜雪柔,身怕自己说的这句刺伤了她。好在颜雪柔并没有什么反应,仿佛不在意他们所说。明路看了颜雪阑一眼,有些诧异他们家二郎竟有了这样领悟。
颜雪柔忽然开口问:“鄂州那边呢?吴王可有什么动静?”
明路摇头道:“没有,说起来,阿郎也很是关心这个,但或许是魏王来府中时跟他说过什么,总之阿郎像是放心了。”
颜雪阑便道:“看样子吴王是彻底安分了。”
他又想起一事,奇怪道:“那位吴王妃,当初喜欢的可是温烈哥哥,后来还做出许多事来,如今跟了吴王,也彻底远离了京城。她从前是那样不安分爱热闹的一个人,从今以后可跟京城再也没有什么相关了。”
颜雪柔看了弟弟一眼,想到他日后也是要走仕途的,便有心提点他两句,道:“正是因为吴王没有再回京城的指望,也没有了野心,梁国公府才得以保全,梁公也还可以继续留在政事堂中。”
颜雪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顿了一会儿,又摇头:“那些好谋算的人,最后竟没一个有好下场的……如今是太平盛世,还是做个纯臣的好。”
颜雪柔赞同地点点头,又问明路:“温家和童家总为咱们家说情,没被圣人迁怒吧?”
“他们一切都好,”明路忙道,而后想起一事,他忽然来了劲,“说起童家——童小娘子的堂叔,哦,就是童公的堂弟,他们一家也进京了。他家的小郎君似乎也要参加明年科考,全家送他一起来京城的,还说准备在京城安顿下来。”
“是嘛?!”颜雪阑惊讶道,他和颜雪柔都还清楚地记得那一家人。
“他们家还托人捎了话给阿郎和娘子呢,都是些安慰人的话,阿郎和娘子听了也挺感谢他们的。”明路道。
颜雪柔点点头,轻声道:“童家与颜家交好,是人尽皆知的了。”
颜雪阑冲明路感叹:“当初在扬州,童阿姐的堂叔一家与淮阴侯府关系也很近,他们与人交往,是从不论高低贵贱、得势失势的,到了京城想必也不会变。”
他想了想,又道:“将来颜家解了禁,也该好好去谢谢童家才是。”
明路听罢,笑着打开方才包裹中未拿出的一个食盒,道:“这是童小娘子的堂妹童熙儿给奴的,她听说奴要来大理寺监牢,专程捎了些自己做的扬州风味的吃食,说是让奴拿给小娘子和二郎尝尝。”
见颜雪柔和颜雪阑都看着他,他才恍然道:“哦,方才进来,狱卒已经验过毒了,没事的,吃吧。”
颜雪阑倒没担心这点心里会有毒,他只是想起了记忆中那个糯米团子似的小丫头,有些发愣。片刻后他回了神,看向自家阿姐,见颜雪柔的眉眼也变得温和了些。他有心让阿姐高兴,便让明路将食盒打开,挑了块点心递给颜雪柔,颜雪柔拿起来安静地吃着,她察觉到弟弟一直在看着自己,抬头提起唇角,露出个笑。
……她又这样笑了。
方才听闻家中的境况有所好转,她的笑容分明真实了一些的,可现在,她又这样笑了。
自从关进这监牢,阿姐一直显得十分淡然,不吵也不闹,就连脸上的表情,也不是很多。
她吃得很少,也很少动,仿佛是个木偶。
旁人或许看不出来,但他却能清楚地感觉到,她有多痛苦。阿姐从小就爱吵爱闹,而且不论遇到了什么事,都改不了爱开玩笑的习惯,就算闯了大祸,也能苦中作乐地说个笑话出来,令人哭笑不得。如今她却不大笑了,就算是笑,仿佛也是嘴角被一根线给牵着,弯出个恰到好处的笑容——像是怕他与紫裳担心,才专门笑给他们看的。
而更多的时候,她会蹙着眉,也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眉蹙得那样深。
他想到阿姐刚被关进来的时候,她不停地申辩自己并没有做过那些,求沈非和大理寺的官员详查,不要冤枉了她的家人和紫裳。
却唯独没有说,请他们放过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