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死在你前面!”
“呵,厕所里的异味都还没消呢!”
许柏廉放下茶杯,沉下脸色:“就是死在你家门口,你又能怎么样?何况你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世间无知之辈吹嘘你是什么天下第二人,你还信以为真了?”
朱俊燊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或者我在这里亲手杀了你再毁屍灭迹,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圣元议会既然不介意你在长公主殿下那里受辱,多半也不在乎你干脆利索地死在秦国。”
“哦!?”
“天下十三宗师,这位置基本是固定的,尤其在你们圣元帝国,一个萝卜一个坑。你不在了,只怕开心的人还更多一点,因为可以换上更合适的人选了。最坏的结果,也无非是圣元议会多花时间来扯皮推诿,但只要周赦还统领全局,最终怎么也会在一年内推选出新的继任者,继续维持着宗师数量上的领先优势。而一年的战略均势期,对圣元议会来说根本不足为虑……所以你的死活,圣元议会也根本不会放在心上。甚至说像你这种不容易使唤的棋子,死了反而是好事。因为我们秦国总要在明面上做些赔偿嘛,死了一个废人还能赚一笔赔款,天底下没有更好的生意了……”
朱俊燊的这种直言快语,简直是锋利的矛枪,直接在许柏廉的心头戳出孔洞。
换做其他任何宗师,哪怕是以态度“软”着称的黄步鸣,也要勃然大怒了。
宗师毕竟是宗师,无论其人天性如何,经历如何,当他触摸过天启,得到宗师头衔以后,自然有着天下顶尖的骄傲,决不能任由他人侮辱。
然而许柏廉终归是宗师中的异数,听了这番近乎折辱的言辞,他反而笑了起来。
比起虚伪的礼节,倒是这种直爽的言辞,更让出身贫民窟的他感到亲切。
不过一码归一码。
“那你还在等什么?动手啊。”
“也好。”
朱俊燊毫不客气地伸出手去,手指似刀锋一般便要钻入许柏廉的胸膛。
许柏廉自不会坐以待毙,同样是一翻手,触手可及的范围内,时空为之扭曲,朱俊燊伸出的手与许柏廉的胸膛只有一寸之遥,但这一寸的空间,却被许柏廉置换成了远在希望之海上的无尽汪洋。
所谓咫尺天涯,正是此时两人之间的完美写照!
许柏廉对秦人鄙夷,却不会在战斗时因轻视而轻忽,对上公认的天下第二人,他非常坦率地采取了守势。
然而下一刻,胸口的肌肤就微微一凉。
朱俊燊的手指,豁然洞穿了希望之海,也洞穿了许柏廉的所有近身防御!
许柏廉面色铁青,再次运转神通,将自己的肉身扭曲,与朱俊燊手指相触的胸口皮肤,被他置换为了远在圣元大陆之北的魔泥烂沼。
那是足以让魔道宗师也泥足深陷,被污染侵蚀的世上至毒之物,许柏廉却早就将此物作为护甲,与自己的胸前皮肤互为置换之物,可以说是直接仰躺在了万丈悬崖的边缘。
也只有他这种自幼就经历无穷绝望折磨的人,才会有这种极端的举措……但不可否认,这种极端的确是有力的武器。
在东篱城外,与长公主的遭遇战,之所以能坚持十分锺之久,正是因为嬴若樱在当面一拳后,便发现这许柏廉如同畜生一般浑身是毒,着实不好下手……她用了十分锺时间,才以“不死之躯”硬顶着对手的置换,逐层剥离了许柏廉的护甲,将他彻底踩在脚下。
但是朱俊燊却全然无视了让嬴若樱也为之忌惮的剧毒,右手继续长驱直入,毫不犹豫地没入原始魔泥之中,然后用力紧握!
许柏廉闷哼一声,笔直地坐姿也维持不住,身躯如烤虾一般蜷曲起来,额头几乎贴到了茶几上。
强烈的痛苦,引发了身体的本能。
而这本应是在多少年前,就随着生化域的试验而被他彻底遗弃的劣等生物的特征,对许柏廉而言更是童年的贫民窟时代的屈辱烙印,此时居然伴随着朱俊燊的一手,如穿梭时空一般重新回归到了他的身上。
千锤百炼,或者说已经被改造得千奇百怪的肉身,在顷刻间就恢复到了几十年前,那个魔道刚刚启蒙时的样子。
许柏廉紧握着双拳,低头瞪视着已经深入胸膛的那只老迈的手掌。
朱俊燊,断数神通,归零!
他居然能……他居然能!?
朱俊燊的归零神通,几乎是他最为人熟知的绝学。尽管断数神通包罗万象,但唯有归零是其中应用最为广泛,也最为战功赫赫的一式。
在朱俊燊的归零之下,亿万魔道神通都黯然失色,无论其中蕴含着神通主人怎样的奇思妙想,呈现出了何等华丽的色彩,宛如众生平等的灭世之劫。
但是归零当然也不是万能的,这一招是典型的碾压神通,只有对上层次较低的魔道士,才能无往不利。
一旦面对同等水准的魔道士,归零就不那么奏效了,最好的例子就是白骁的新生入学测试,朱俊燊以他20岁时的投影迎战,当时已经初步见识过天启,拥有一定断数能力的朱俊燊,却没能定住白骁的手中骨矛。
同样,朱俊燊在他为数不多的实战案例中,也从没有以归零神通对阵过准宗师以上的高手。
归零神通对同级魔道士无效。
这是很多人都默认的事实。归零之所以可怕,是可怕在朱俊燊的等级太高,普天之下亿万魔道士,只有十二人有资格和他相提并论,所以归零的适用范围近乎等於无穷大。
然而此时此刻,许柏廉却只想笑。
笑天下人的短视和愚蠢。
同级无效,亏他们好意思信以为真!
能将一个从没接触过魔道的小姑娘,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就培养出“深层风景”的魔道大师,他自己在“深层领域”的造诣难道会更浅薄?
所谓归零,与其说是断数神通,根本是“深层风景”的高阶运用才对!
然而此时此刻,这份明悟却无助於改变现实。
朱俊燊的手掌一点点地深入到了许柏廉的体内。
而许柏廉已经没有继续抵抗的能力。
如果不是在东篱城外,被嬴若樱重创,导致他神通未复,魔具也损毁殆尽……
如果不是那异界的眼睛污染了他的身体,让他陷入前所未有的虚弱之态……
如果不是朱俊燊来得太快,他临场布置不全……
太多的如果,却都只是失败者的借口。
许柏廉从不会浪费时间精力去为自己的失败找借口,在童年的绝望深渊中,他就已经练就了绝对坚韧的意志力。
哪怕没有抵抗之力,也要抵抗到底!
然而就在此时,许柏廉却感到身体一轻,来自胸前的异物感,以及协同而来的痛楚似潮水一般退去了。
朱俊燊非常平静地收回了手,然后以复杂的目光看着许柏廉,轻声道:“告辞了。”
说完,他脚步迈动,紫黑色的微光闪烁,完全遮掩了他的行迹。
较之语注、原诗的空间转移,朱俊燊这依托於“虚数”的时空域神通明显高了不止一个层次,他转移时没有作任何多余的演示,却让许柏廉眼睁睁看着,都看不穿空间的坐标运转。
哪怕许柏廉的置换神通,最擅长的就是捕捉事物的“运动”。
在对方最擅长的领域给其近乎羞辱的重击……朱俊燊虽然一贯自诩温文儒雅,但是面对圣元疯狗时,手段也可以变得凌厉狠辣。
关上房门,朱俊燊不由闭上双眼,耳旁则仿佛听到了许柏廉的冷笑。
许柏廉当然不是被人羞辱就会心智崩溃的小孩子,相反,越是羞辱,他的斗志就越是旺盛,疯狗二字绝非夸张的修辞。
“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吧。”
感受着手掌中那空虚的微寒,朱俊燊不免唏嘘。
无论如何,终归也是一位魔道宗师啊,而且是从那样艰难的环境下脱颖而出的宗师,站在客观立场来说,朱俊燊对许柏廉的赞赏,甚至高於他对周赦的尊重!
但是所谓天意弄人,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
朱俊燊这次来找许柏廉,其实并不是来杀人的,归根结底,他的性格是真的有些“温文尔雅”,那源自至深之处的神来一手,是为了替许柏廉驱逐污染的。
然而当他的手掌深入许柏廉体内时,却发现已经没有什么可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