拣尽寒枝[古风]_116(1 / 2)

甄贤不禁“啊”的轻声呼出一口长气。

是了,原来是这样。

崔莹只字未提一些细节,是为了避讳不便提及的人和事。就像她也绝口不说娘家宗族曾经如何容不下她而将她像什么可以交易的珍玩宝物一样撵出家门献于他人,丝毫也不顾她将要沦落何种境地,面临何种绝望坎坷。

将崔莹罚去浣衣局受笞刑的,多半是靖王殿下的养母、四皇子嘉钰的生母万贵妃。所以她才会让他去问四皇子。毕竟四殿下那么牙尖嘴利,又极为讨厌他,能不故意说些话气他就很不错了,断然不会为了使他宽心而替崔夫人圆这种谎。

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少小便失去了双亲的庇护,被亲族抛弃,被迫入宫,险些丧命,好容易侥幸得活,又遇上靖王殿下这么一位“恩人”,把她留在身边侍奉生子,却从不认为应该把她当作妻子看待,恐怕亦不甚在乎她心中究竟是如何感受……

这一切看起来是望族之女中选于皇室,幸得殿下青睐诞下世子,何等光鲜亮丽荣耀门楣,其实桩桩件件皆是无声血泪,宛如琼楼玉宇背后的阴影,其表美轮美奂,内中龌龊不堪。

分明是吃人啊……

而她,那个被吞没的女子,竟然还能如此平静地讲述,把这些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发生在她身上的恶事说得如此婉转无害,甚至还要再三罪己,要感恩戴德。

他竟然逼着崔夫人自己一字字、一句句把这种事说给他听。不但要说,还要小心瞧着他的脸色,如履薄冰,时刻照顾着他那点不值一提的小情绪。

甄贤几乎要崩溃了,再也忍不住,“唰”得站起身,连手也抑制不住得抖个不停。

可他又不能就这么走掉。甚至不该表现出半点同情。那未免也太高高在上自以为是了。

他至少要留给崔夫人最后一点尊重。

他静了好一阵,将仍止不住颤抖的手藏到背后去,颔首欠身,哑声长叹:“夫人才是真君子。是甄贤太无礼了。”

良久沉寂之后,他终于开口与她说了第一句话了。

崔莹缓缓抬起眼,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眼中光华百转,看不出心思,却又似有无限的惆怅无奈。

“我向公子说这些,并不是哀怨身世祈求怜悯。而是这些事,王爷他没有办法自己向公子说。”

她骤然苦笑一声,轻轻摇头。

“王爷也不会说啊。他毕竟是个王爷,是皇子,救我于他而言就像救一只不慎跌落巢外的鸟,有什么好旧事重提的?公子如何要他开口为自己辩解,好像拿这种略施恩惠的小事邀功自夸一样……他哪怕再和你怄七年气也不会说的!”

甄贤闻言遽尔一惊,似猛地被钝刀子刮了一下,一颗心顿时沉至深渊,痛却是全然无法忽视地涌了上来。

第65章 二十五、王不见王(4)

他忽然发觉,他大概确实太难为殿下。

殿下原本就不是个爱解释的人。便是与皇帝陛下之间,一点心结也是多年不舒,没有父子俩好好面对面把话说开来的时候。

但殿下待他却一向是迁就的。他自幼家教甚严,规矩大,讲究多,许多时候固执起来比殿下这个皇子还麻烦,殿下每每都顺着他,偶有争执也无不是他气性上来了甩手就走,殿下便上赶着追在后头哄……其实那天,殿下也是尝试过向他解释的。只是他没肯听,没有给殿下把话说出口的机会。

而有些话,一旦初次开口被堵了回去,就再难有机会好好说了。

人与人之间,许多时候就像走独木桥,双方都不肯退让是一定行不通的,总得有一个人先后退一步。

从前多是殿下放下架子,先后退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