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思远是圣上放在江南的一只手,打从一开始,就是张公公奉密旨南下来查织造局,才就此戳破了这隐痛多年的脓疮。张思远出现在此并没有什么奇怪。
但甄贤只是一个小小的翰林学士,更是被圣上赐死的罪臣之后。
论及“派系”,胡敬诚是曹阁老的学生,与甄贤的祖父和父亲虽曾有过公事往来,但并无深交,对甄家这个唯一尚存的幼子更是既无了解,也没有太多印象,即便是东南战后,也不曾多打过几回照面。
甄贤之于胡都堂,只是一个传言。
但甄贤是“靖王殿下的人”,这一点,胡敬诚还是知道的。
胡敬诚也曾有所揣测,猜想靖王殿下待这个幼时挚友着实不同,甚至,这位甄公子多半也是真有些能耐的,否则以靖王殿下之志向,断不能将他留在身边。
但甄贤既不是圣上的近臣阁员,也不是靖王的王府属官,值此微妙时刻,出现在这书斋之中,还是与张思远一道,就多少显得突兀不合时宜了。
尤其视线相接一刻,张思远眼中明显现出了惊奇之色。
胡敬诚立刻判断,张思远对他的到来毫不知情。
所以,张思远也与他一样,是这棋局之上一枚尚未勘破迷雾的棋子。
而将他与张思远同时约来此地的,多半是甄贤。
这又意味着什么呢?
甄公子既然现身,难道是靖王殿下的授意?
可那些陆氏的账目,靖王殿下怎么会知晓?
那画卷又从何处来?
这黑白纵横之后的布局人,究竟是谁?
胡敬诚并不知道甄贤曾经翻阅藏有陆氏账册的画卷,也不像张思远身在君王近侧深谙许多隐秘,自然窥不破其中关键,只觉得此事奇怪无比。
但胡都堂毕竟是久经战阵的封疆大吏,两省总督的乌纱帽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戴。只见他盯住甄贤看了片刻,便从容开口问道:“找胡某来的可是甄公子?”不卑不亢姿态,颇有既来之则安之的气度。
甄贤微微一笑,应道:“是,也不是。”
他请胡张二人入座,亲手奉上茶水。
但胡敬诚却不肯受。
他只将那装着画卷的匣子往案上一放,沉声又问一句:“公子是以什么身份送这画卷给胡某?”
这一句追问所包含的威慑,比之前一句就严重得多了,压力悄然弥涨。
“胡都堂——”张思远下意识站起身,想要稍稍打个圆场。
他是万万没想到甄贤竟然敢直接将胡敬诚“诓”过来。毕竟是在任的浙直总督,万一冲撞起来,总是不好,对靖王殿下也不利。他也不知甄贤是什么打算,只是眼前情势实在叫他难免心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