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行,还是我——”
嘉钰靠在一旁的椅子上,身上还披着厚毛毯子,见小七儿犹是一脸不在状态的懵懂,心里起急,忍不住就开口截过话头,不料才说了半句,就一阵激烈咳嗽,慌忙捂住嘴时,腥甜已涌上喉头。
但他咬牙咽了回去,熬得眼眶发红。
自从七郎在朝上与四郎硬顶一回,想要把四郎撵出京去,四郎的身子便一直不太好,陈疾反反复复。大概是真伤了心了。
嘉斐看着嘉钰那副虚弱模样,看见嘉钰眼底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恨,看见这个自己自幼疼爱呵护的弟弟明明拖着病体却不得不强撑着为他操劳,顿时心疼不已,又恼怒起小七儿不知轻重。
他两步先上前去,安抚地顺了顺嘉钰后背,一边哄着:“你哪儿也不许去,就在你的王府里好生歇着。”一边又瞪了嘉绶一眼,怒道:“你这没良心的小白眼狼,还不滚过来扶着你四哥!”
他命人去将他的步辇抬来给嘉钰乘坐出禁,让嘉绶亲自跟着,务必好生把嘉钰送回荣王府去。
嘉钰紧紧抓着他衣袖,低低唤了一声“二哥”便又顿住了,良久再开口,已见了哀声。
“陛下若是已有了主意,不必顾虑臣弟。”
四郎与小贤的性子截然相反,极少会这样与他“陛下”、“臣弟”的称呼,这会儿却忽然改了口。
嘉斐心中一痛,不由用力在他肩头捏揉了一把,皱眉道:“你我是亲兄弟,我怎么会不顾你。”
嘉钰眼眶一涨,怔怔望着他良久,盈盈瞳光似有水波要漫出来,“我想让萧娘进宫替我侍奉母亲一阵……请陛下恩准。”
四郎让萧蘅芜进宫陪伴万太妃,便是自己不打算去了。多半是不想叫他为难,更不知此时该如何面对母亲惊恐万状的哭诉。
可笑他们的父皇,既没有把他们的母亲视作枕边人敬爱,也从不曾认真考虑他们这些儿子的处境与感受。
而他们这些做儿子的,却从一出生开始便被教导不可忤逆。
或者,父皇其实也是认真考虑过的,只是父皇觉得这些都还不够重要。
嘉斐心尖酸涩,望着嘉钰点了点头,低声应诺:“你自己安排吧。”
他看着嘉绶掺扶着嘉钰上了辇,又把近前侍候的宫人也尽数斥退,待书房内终于只剩下他与甄贤两人时,才陡然山倾似地倒下来。
太累了。
甄贤遽然一惊,整个人如噩梦惊觉,慌忙扑身撑住他。
他踉跄两步,由着甄贤将他扶到屏风后的小榻上,将脸埋进小贤怀里,一动也不动。
小贤的胸口是温暖的,有叫他迷恋不已的草木清香。
这真实的触感渐渐让他平复下来。太多疲倦,无法宣泄的愤怒与悲哀,却在这一刻倾泻而下。
他想起内官悲呼太上皇仙去以后,他终于走进大高玄殿,看见父皇尚未冰冷却已了无生气的尸身,却克制到无法发出悲鸣。
自母后离世以后,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父皇终于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