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微微点头“嗯”了一声,“你们也回院子去。这几日,弘昀和弘时两个,就留在府里温习功课。”
“顺子,送弘昀卿和两个回院。”弘晖也一同打发了顺子,“卿和,我若不在府里,这两天也不许你淘气。”知道这小弟不安分,弘晖低头去看,特地加了一句,然后听卿和稍显不甘愿的“哦”了声,这才摆手让他们离开。
弘晖其实已经知道了,四爷先前只是破皮儿的小伤,或许都已经去疤不留痕迹了,然而,当真瞧着对面站立的是健朗安康、面色红润的四爷时,竟然一颗心开始“砰砰砰”跳得极为厉害,渐渐没了刚才的那一份淡然自若,“阿玛……可安好?”
不知怎么的,也不知究竟何时开始,弘晖总觉得,四爷实在不该再受苦了,四爷更不该再受委屈,弘晖对四爷的感情,变得模糊了。这几年,得这个男人近乎无私的疼宠,弘晖觉得,是沉甸甸的。
四爷见儿子渐渐乱了分寸,神色中竟是露出了些不安,似是心有灵犀,四爷并非认为那是心虚、尴尬、或是其他什么,四爷能够感受到,儿子应该是在为先前“遇刺重伤”的传闻而忧心。四爷抬步走向儿子,虽沉默,却一步步,走得沉稳,又像是在无声地告诉儿子,一切安好。
然而,稍稍凝重的气氛,就在下一刻,消失全无。
四爷嘴角抽搐着,忍住了要把这小子一脚踹开的冲动,任着弘晖上下其手在自己身前身后各处游走,“弘——晖!”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即便知晓儿子是在表露关爱之心,四爷还是被这种儿子这种没规矩、且十分不雅的举动给闹心了。
这是雍王府的院子,幸好,刚才因为四爷吩咐了苏培盛按着弘晖的话去做,此刻这院子里,还真就只剩下四爷和弘晖父子俩,当然,这并不包括藏身在各处保护两人的暗卫,其中,要数林师看得最欢快,四爷本是帝王风范、威势逼人,然而,一遇上世子爷,啧啧,彻底变味儿了。
弘晖像是闹起了孩子气,即便知道四爷并未重伤又如何,即便此刻四爷正咬牙呵斥自己又如何?难道自己替他忧心了那么多,就不能在这个时候稍稍取回一些利息!哼,自己不过是才离京多久,这倒好,再次回来,紫禁城都已经换了主人,你四爷好本事,偏还叫人担心忧心不省心……也就罢了,难不成还不许自己逗一逗来舒缓一下郁闷情绪?
真若是,把儿子憋坏了,您舍得?
弘晖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这个时候,除了双手触及这人,一寸一寸抚过确认他安好,弘晖不知还能做些什么?
大概是四爷觉得不能再在许多暗卫眼下丢人现眼了,于是,一把将趴在自己身上乱摸一通的弘晖给扯了下来,没给弘晖半点反抗申诉的机会,直接伸手拽了儿子……原打算是回宫的,毕竟,这时候出宫,已经是不太合礼制了,然而,想到雍王府离宫门还有距离,四爷就索性把儿子扯去了从前的书房。
“你倒是教训得顺口,弟弟越学越没规矩,瞧瞧,你这个做大哥的是什么样子!”四爷不忍了,只是,开口却不是严厉的训斥,反而更像是一个父亲的絮絮叨叨、碎碎念。
弘晖一撇嘴,他与四爷之间,很默契了,“听闻阿玛受伤了,儿子心急如焚,眼巴巴地拼了命赶回来,才见面,您也不问问儿子累不累、饿不饿、路上安平否……哼,规矩是死的,儿子可是活生生的好,难道阿玛不疼爱儿子了?”弘晖瞪眼瞧四爷,目光似是在诉说着,您四爷才刚当了皇帝,就不再像从前那般疼爱儿子了。
四爷简直哭笑不得,他才随口说了一句,听听,这小子,真真没点规矩的,能借题发挥念上一大段,“哼!将心比心!”四爷把几个字,说得铿锵有力。
闻言,弘晖张张嘴,却把一肚子话又给吞了回去,“将心比心”四个字打四爷嘴里冒出来,的确把弘晖给呛住了,“……”四爷永远是这么犀利。
四爷这才满意地瞧着儿子略带愧疚地做低头状,这小子可真是恶人先告状,四爷当然高兴儿子挂心自己的安危,但是,将心比心,要知道,接到消息,知道弘晖下江南一路上没少遭埋伏、在扬州更是被曹寅派杀手围攻等等,四爷的忧心,不会少了。否则,四爷先前这一招逼得康熙急急传位,起码还得等上一两年。
只是,弘晖沉默了才一小会儿,就又欺身上前,十分熟练地抱了四爷一只胳膊,“您看您,又不是没说过,有什么心里话,说出来岂不是更好?您就一句,将心比心,亏得儿子聪明懂事、与您心有灵犀,否则,还有哪个能明白您心里对儿子的好?您就不能坦白对儿子说几句,说说您怎么对着儿子思念挂怀、怎么替着儿子担忧安危、还……嘻嘻,您厉害,为儿子,您这回可是赶上冲冠一怒为爱子啦!”
四爷见儿子的个头都已经长过自己的肩膀了,竟还小儿一般抱着自己胳膊不松手,再听听这些话,四爷真想伸手捏一把弘晖的脸,试试这小子脸皮究竟有多厚,“你……就没点正形!”其实,四爷是乐着的。
金銮殿的那把龙椅,甚是冰凉,坐在高处俯视群臣众生的感觉,四爷当然是壮志凌云的,却也难免,四爷已经能够感到孤独寂寞了。朝中总有“乱臣”作怪,四爷刚即位,已经暗中着手开始铲除异己了,兵不血刃、只言片语操控生死的感觉,好,也,不好。
这些,四爷都无法言诉。
今日回府,是存了私心,见到儿子,感受与从前未曾改变的父子情,其实,四爷在心底承认了,此刻,弘晖肆无忌惮地亲近胡闹,让四爷觉得——暖。
四爷想着,自己对这一份暖意,怕是已经起了执着之心,就好似,对这帝王位、天下道的执念一般,绝不会轻易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