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楼战在青石旁边。他的背正对着蝙蝠洞的洞口。如果有人出来,他会第一个知道,如果有人袭击,他会第一个阻止。
花满楼道:“记得。”
方四道:“那时我和阿竹一个健健康康,一个体弱多病,为何你却单单和他玩?”
花满楼皱眉,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方四轻咳一声。他感觉一股腥甜涌上喉头,急忙用手挡住。他瞥到自己手心的嫣红,紧紧握住,藏起了拳头。
“现在说这些大概很没意思。不过我从小时候就不懂,为什么我样样比阿竹强,却样样都输给他?”方四看着方侵竹,眼中充满了不解。
他是真的不解。
家中来了客人,他表现得既乖巧又懂礼貌,可是客人们却偏偏更喜欢不怎么说话的弟弟;祖父的生日,宴请了很多人,那时候阿竹生病,刚好了没几天,母亲特地叮嘱,带到前面见过几位亲近的长辈之后就带回后院,可是花伯伯家冰雪一样的同辈却在后院里和他一起玩儿。
他明明那么好,表现得没有一点瑕疵,可是一次一次,为什么都是这样?
好在阿竹的身体越来越差,渐渐得连房门也不出了。看到他生病时难受的样子,方四自己虽然心里也不好受,但是又隐秘地觉得,终于不用被弟弟抢走别人关注的目光了。他上了学堂,结交了一群好友,吟诗作对,走马射猎,金陵城的子弟里,他哪一项不是最出色的?
那是他生命中最得意的日子,当中也有他最得意的一天。
那一日,方四约了三五好友在酒楼饮酒斗诗,正准备出门,却听到一阵锣鼓喧哗,紧接着,家里忽然忙乱起来,院子里摆起了香案,大大小小跪了一院子的人,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父亲一脚踢在他的腿窝,他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他看到父亲把头低在尘土里,连忙也跟着伏下了头。他还看到一双一尘不染的鞋子,那双脚在父亲跟前立定,尖声尖气地宣读了一封圣旨。
圣旨读完,众人山呼万岁。
父亲站起来,接过圣旨,供奉在香案上。
“哪位是四公子?”前来宣旨的太监问。
方四仍茫然着,被大哥扶了起来。大哥一向恃才傲物,对那太监却出奇地恭敬,脸上堆满了笑容,拉着方四道:“四弟,还不见过天使。”
方四呆呆的,就要行礼。那太监连忙扶住他的手,低着身子:“四公子太客气了,可是折煞洒家。”那太监细细地端详着方四,满意地笑了笑,又对父亲说道:“圣上的旨意已经传到了,还请方大人早日准备准备,好让四公子和我回京。”
那时父亲的脸色晦暗不明,方四在心中想:怎么,父亲不高兴么?
他被选上为太子伴读啊,多么荣幸的事情,父亲竟不高兴么?
这个隐秘的发现,让方四的心情蒙上了一层灰。但他很快觉得是自己多虑了。父亲塞了很多银子给那太监,求他宽限几日,让家中人好好和方四道别,他身为父亲,也要亲自嘱托一番。
太监收下了银子,笑容更灿烂:“方大人大可放心,这一路还有不少东西要准备,陛下也命我采买一些东西,好做中秋节的彩头,少不得要耽搁个四五日。”
后来的四五日,方四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一日看尽长安花”。昔日的好友争先恐后地来和他告别,一个个羡慕不已,少不得私下里嘱托他在太子面前稍微提一提他们;家中的亲朋更是觉得他是小辈中最出息的一个,连父亲也接连好几日在书房里和他谈话,告诉他在宫中生存之道。
他终于摆脱了阿竹,那时候没人记得阿竹,方家只有老四。
方四出发的时候,仍旧没有见到自己的同胞弟弟。他原先想,阿竹不来恭喜自己也就罢了,竟连一次面也不露吗?后来母亲说阿竹的病又发了,要静养,已经送到城外的栖云寺里。
母亲说话的时候,眼睛红肿如桃,拉着自己的手也是冰凉的,怎么都觉得不像是开心。
方四以为是母亲太担忧阿竹的病情了。他现在是胜者,自然有余裕去关怀别人:“母亲也不要太担心了,待我去了京城,等熟悉了之后,就让太医来替弟弟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