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确实穿着一身白色运动装。
冯一一没说什么就过来开门,这回谢嘉树很自觉的在门口换拖鞋,但是换鞋的时候他拍拍她肩膀、特别认真的问她:「我跑步流汗了,脚臭有关系吗?」
「我说有关系你就不进来了吗?」
「不啊,你要嫌弃我脚臭,我就不换鞋了。」
又是那个无事生非的谢嘉树了,只不过以前他这么耍贱的时候总是一脸无赖和兴奋,现在却将表情控制得很好。
冯一一懒得和他磨嘴皮子,抱着花束迳自进去,谢嘉树还是乖乖换了拖鞋的,不过进来以后就脱了鞋躺她沙发上了。
把花插进窗边花瓶里,冯一一忙完以后给他倒了一杯水,端过来的时候他闭着眼睛躺在那里,她叫他:「要不要喝水?」
谢嘉树歪了歪头,眯着眼睛对她笑,「我还以为你不管我了呢。」
「嘉树,如果你能放我平静生活,我们没必要做仇人。」
谢嘉树眨眨眼睛,「那我不放手的话你会把我怎么样?在水里下毒、毒死我?」
「我会离你远远的。」
「你毒死我吧。」
他干脆的说完后转过头,又闭上了眼睛,也不喝水,歪在那里好像真的要睡觉了。
冯一一觉得累,又无比旁徨,此时恨不得站起来大叫一声,把这屋里的东西全都砸光,或者是开门出去狂奔,一直跑到没有人的地方去。
她坐那儿,无奈的低下头,用手捂着脸轻轻的搓。
安静的室内,躺着的男人和低着头的女人,不知情的话还会以为这静谧的场景竟有几分温馨。
安静里,冯一一听到谢嘉树说:「我们谈谈吧。你的——男、朋友,你觉得他哪里比我适合你?是他脾气很好吗?还是因为他没有钱,所以不会有人因为他而绑架你?」
「他不会无缘无故发脾气,发脾气的时候也不会随手摔东西,不会推我摔跤。他令我觉得稳定,心情和生活都是。我们虽然不太有特别开心的时候,但是也没有特别不开心的时候。」冯一一静静的说,「大概就是『相敬如宾』那样吧。」
她就差用上「举案齐眉」了,可谢嘉树听着居然笑了,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一样。笑声闷闷的,好久才停。
「那你喜欢他吗?比喜欢我的时候还喜欢吗?」
「冯一一,」他慢慢的说,「你喜欢过我吗?喜欢过的吧?!」
很久以前那一段青春飞扬的日子,是他们彼此之间共同的美好回忆。后来那为数不多的几个夜晚,他们曾经缠绵得如同并枝连理。还有那些曾经的甜蜜的吻,甜的他都喘不上气、恨不得溺死其中,她一定也曾经享受过……吧?
冯一一抬起头,发现谢嘉树也已经睁开眼睛,正看着她。
冯一一也像他那样慢慢的、认真的说:「现在说这些一点意思都没有。说穿了,我喜欢谁也比不上我喜欢我自己。嘉树,你就当我自私,没有你情深意重。」
谢嘉树静静看着她,弯了弯嘴角,眼里的神情苦涩又缠绵。
这样静静的交谈,他一点也不发脾气,还能笑,冯一一心里酸楚极了:「我一直知道你很好,是我配不上你。所以我没有安全感。」
谢嘉树躺在沙发里,忽然向她伸出了手,屋子小,他们离得并不远,他伸手就能碰到她的膝盖。
他将手放在她膝盖上,冯一一试图推他,可他执拗的按紧。
「你要的安全感是婚姻吗?如果我从美国回来的时候就和你结婚,你是不是就不会离开我了?」
冯一一竟然没说话。谢嘉树心里顿时疼的像是一罐子盐撒在流血的伤口上。
这种后知后觉的懊悔太打击一个自以为还算聪明的男人了,何况这个男人还一直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被抛弃。
可他也仍然什么都没有承诺,更没有更正。
他只是静静看着自己放在她膝盖上的手,神情黯淡。
冯一一心里也是惊涛骇浪,可是那些回不去的时光,说如果又有什么用呢?
她只能说:「我是个俗人。」
女孩子年轻的时候大约都曾超凡脱俗……胆小如冯一一都曾勇敢过呢。
可是勇敢过后呢?
勇敢过后,无路可走。
冯一一推开膝盖上的手。
这一次谢嘉树没有再执着,收回手后、轻轻覆在额头上,他又闭上了眼睛。
「让我在这儿睡会儿吧,我现在可能起不来……一会儿我助理会来给我送钥匙。」
「你睡吧。」冯一一大方的说,站起来打算离他远点、随便做点什么去。
「花不错,挺漂亮的。」他忽然说,「我刚才一直在想,想来想去我好像从来也没有送过你玫瑰花。」
他送过她很多昂贵的奢侈品,包括一张额度无上限的黑卡,可是从来没有玫瑰花。他也想到过,可是总觉得送花给她好俗气、好丢脸。
却没想到,她捧着花束的样子那么好看。
冯一一意外的愣在那里。
一直以来显得那么无情的人,轻轻扭过脸,眼里悄然无声的盈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