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2 / 2)

远水谣 丛小岸 2957 字 13天前

这样重要的信物,决不能落入宋修远手中!

亦因知晓布帛牵涉颇多,她十分看重,平日里皆让不起眼的松兰替她收着。

姜怀瑜大声喊道:“松兰!”

候了良久,宫中一片静谧。松兰是她的贴身大丫头,素日都会守在次间,尽心得很,只要有一丝丝风吹草动,她都会进入内室伺候。今天却......

姜怀瑜倏地想到了什么,便也不管还站在眼前的宋修远,当即跑远推开了次间的门。只见松兰已昏死在地上,显然已被。再想到宋修远的身手与,她相信此时清凉殿外的闻声之地,皆被他清理干净了。

姜怀瑜蓦地回过头,怒视着宋修远,呵斥道:“夜闯公主内帷,打昏殿内仆役,宋修远,你好大的胆子,竟如此放肆。”

宋修远却报之一笑,将布帛收入怀中,道:“松兰偷盗边境布防图,公主将此等军机泄给申屠骁,太子东宫授意,尔等通敌叛国之人,我为何要敬重?”

宋修远果然全看透了,姜怀瑜心中大骇。许亲之时,姜怀信曾告诉她,他日若京中骤变,他需她的助益。而她的助益便是怂恿申屠骁出兵,引走宋修远,行军路上周翰再寻得时机,除之而后快。松兰是他的人,一路上会助她良多。姜怀信允诺她事成之后便会寻个法子接她回京,并以布帛为信。

是以她销毁了当初松兰偷下的布防图以及诸多证物,却唯独留下了这张布帛。

姜怀瑜的目光在宋修远身上逡巡着,幽幽问道:“镇威侯既然什么都知晓了,又何故再寻到我面前?直接将布帛送回京城便是。”

宋修远冷冷道:“明日宣王与镇北王的大军便会攻到虎池城下。而今城内各哨岗皆被我手下的亲随拿下,申屠骁尚且自顾不暇,国君垂垂老矣,凉国必然为我大夏的囊中之物。一旦明日城破,难免又是一番尸横遍野的景象。公主若愿离开凉国归夏,今夜是唯一的机会。”

姜怀瑜看着宋修远,忽而释然。布帛在宋修远手里,必然会被姜怀瑾呈给父皇。东宫大势已去,她回郢城又能如何,不过是背负着通敌叛国之名的罪妇。但是她还是个母亲,她想回到夏国,不仅因那是她的故土,更因她深知唯有夏国的礼乐方能教导她的儿子长成一位君子。

她问道:“我的孩子...他尚不足一岁,可亦能随我归夏?”

宋修远蹙眉。

见宋修远良久不言,姜怀瑜无奈笑道:“果真如此,只因他身上有申屠骁的血脉,你们便容不下他。既如此,我只身一人归夏又有何意?”

宋修远了然。

自去岁率亲兵入定州始,他便一直谋划着潜入凉国王城虎池。京中有姜怀瑾坐镇,他相信他能处理好东宫的明枪暗箭。

岂料方入定州,他们便中了埋伏。一万精兵折损过半,那九死一生的数日,宋修远便是吊着一口仙气儿,终于领着剩下的将士出了定州,重新排兵布阵,奇袭北地边境。而他自己则率轻骑潜入虎池。自八月出定州至眼下十二月末,几近小半年,其中种种艰辛苦难自不必提。所幸九月姜怀瑾率军北上,与他互通消息相辅相成,去了他一半的后顾之忧。

他的另一半后顾之忧在于郢城。

少了他与姜怀瑾,穆清独守镇威侯府的处境会艰难许多。但姜怀瑾告知他柳微瑕会用宣王妃的身份。亦是在与姜怀瑾互通有无的时候,他方才知晓穆清竟已有孕。彼时已是十月末了,他与亲随却仍徘徊于虎池之外。来不及惊喜,他只能寻思心的法子蛰伏在凉国。

只是入梦时,穆清却时常携着个女娃娃骑着飞马来寻他。睁眼,榻边却是一片冰凉。有时候,他甚至怀疑他无法赶在穆清生产之时陪着她。

如此过了十几日,他终于寻得机会入了虎池,待布置好一切,便是眼下。

他见过太多的城破与杀戮,知晓破城时是怎样惨烈的景象,即便夏国军士不会伤害公主,却难以预防凉国王庭以公主为质。故而他早早便与姜怀瑾谋划着接出宁胡公主,却不想今日在松兰身上搜出了这张布帛。

他宋修远,生平最恨之人唯有二,一为通敌叛国之人,二为不顾礼义廉耻之人。

如今姜怀瑜既如此说,他自然毫无死谏的必要。朝着姜怀瑜颔首,他当即翻身离去,只留下一张半开的窗子。

***************

夏历明安帝垂拱三十九年十二月廿七日,宣王姜怀瑾率军攻入凉国都城虎池脚下,与潜入虎池数月的镇威侯宋修远里应外合,于垂拱四十年正月初二日攻下皇城。

老国君听闻城破之信,于座椅上集火攻心,当即毙命。皇城中余下的诸位皇子皆不成气候,联名向姜怀瑾递上了降书。

但是当大军寻至皇宫清凉殿时,却发觉宁胡公主已自缢于殿中大梁之下,气绝数日。公主身边唯余一张血书与一个嗷嗷待哺的襁褓孩儿。

正月初四日,骁勇王申屠骁于夏凉边境被俘,然镇北王血染沙场,以身殉国。

短短数日,两国上下乱作一团。

正月初八日,申屠骁于牢中自刎,唯愿申屠氏唯一的血脉得以延续。宋修远将襁褓里的孩子交给姜怀瑾,姜怀瑾望着胖娃娃良久,终是叹了口气,留在了身边。

二月初三日,诸事完毕,宣王姜怀瑾与镇威侯宋修远率大军押解申屠骁、周翰、松兰等人,班师回朝。

二月廿四日,大军回到郢郊建章营。

二月廿五日,宣王姜怀瑾与镇威侯宋修远归京上朝。同日巳时,镇威侯夫人穆清公主于清宁宫内产下一女,明安帝龙颜大悦,赐名佼,封清远县主。

***************

巳时末下朝,宋修远得了明安帝特旨,匆匆跑至清宁宫。

偏殿外的仆役皆行色匆忙,稳婆方才料理干净内室的污秽之物,甫一开殿门,便见外头站了个风尘仆仆的男子。后宫之地少有外男,稳婆愣了神,但瞧见来人身上的白袍玄甲后,想着昨日宫中的传闻,她料到这应就是镇威侯了。

她裂了嘴,笑道:“恭喜侯爷,夫人诞下了一位小娘子。婢子做活数十年,从未见过出娘胎便这么漂亮的女娃娃呢!”

宋修远嗅到内室的血腥之气,眉头紧蹙,不再搭理稳婆,大步流星地便走进了内室。

初春的风尚有些料峭,内室却被熏地温热。

穆清累极,仰面躺在榻上,阖了双眸静静睡着。青衿跪在床头伺候着,听见动静回过身来。见是宋修远,她的面上露出一片喜色,正欲开口见礼,却倏地想起熟睡的穆清与好不容易哄睡着的女娃娃,只默默地向宋修远行了礼。

宋修远微微颔首,抬手示意她退下。

青衿领命,弓着身行出了偏殿,蹑手蹑脚地阖起了门。

宋修远轻手轻脚地在床沿坐下,俯身细细端看着穆清的眉眼。大抵是生养的缘故,她瞧着丰润了许多。但是面色苍白,双眸紧闭,眉头似蹙非蹙,无端令他心疼不已。

“唔——”这时,穆清身边的女娃娃发出了一声嘟囔。唯恐女娃娃哭出声吵醒了穆清,宋修远被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他小心翼翼地看向女娃娃,确如稳婆所言,是个十分漂亮的孩子。才从娘胎里出来,却已能隐隐瞧出细长的弯眉与乌黑的头发,一张嘴儿小巧红润,像极了穆清。

本是极娇俏的小模样,却又因饱满的前额与挺翘的鼻梁骨儿增添了一抹娇憨。天庭饱满,鼻梁挺翘......宋修远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英挺的鼻梁骨,心中一片润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