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炆玔冷眼瞧着柳明欣的身影消失在那弯弓似的后门,这才吩咐那车夫道:“快,去柳太傅府。”
马车夫觉得有些奇怪,可却没有说多话,赶着马车便往御前街那边去了。到了柳府门口,车子刚刚停稳,徐炆玔便跳了下来,大步往那门口走了过去。
门房识得是三皇子殿下,哪里敢拦阻,徐炆玔跨进了大门,轻车熟路往内院那边去了。
柳府的园子里处处鸟语花香,可徐炆玔却没有欣赏的心思,他此刻只是惦记着明媚,步子越来越快,才一盏茶的功夫,便遥遥的见到了沉香阁的那一脉围墙。
“三皇子?”墨玉正坐在树上边,睁着眼睛往外边看,见围墙那处走来了一个人,瞧着那模样,仿佛是上回陪着柳侧妃来参加自家姑娘及笄礼的三皇子。她有些儿不相信,揉了揉眼睛仔细瞧了瞧,果然是三皇子殿下。
他怎么一个人来了?身边连一个随从都没有带。墨玉有几分惊奇又有几分紧张,站在那粗壮的树丫上边扬声往后边喊:“快去告诉姑娘,就说三皇子殿下过来了。”
明媚此时已经醒了过来,正在对着镜子搽药膏,那几个黑衣人将她随手一扔,额角刚刚好撞到地上,很大一个包,已经青了。
“给我去煮几个鸡蛋来。”明媚梳了几根刘海下来,仔细瞧了瞧,那刘海似乎都盖不住那个包,不由得有几分沮丧,那些黑衣人是眼瞎吗?分明柳明欣的穿戴就比自己华贵了十倍还不止,可却偏偏要来逮着她。
要去淤青,熟鸡蛋是最好不过的,用煮熟的热鸡蛋滚一滚,再拿生鸡蛋的蛋清调了蜂蜜,和着面粉敷着,效果更好。
玉箫照着明媚的吩咐,打了两个鸡蛋,将蛋清挑了出来,又加了些蜂蜜与面粉到里边,不住的用筷子搅拌打散,不一会儿,那碗中便糊糊的一片。
明媚正准备躺下来,让玉箫挑着那些糊糊给自己额角敷上,就听着墨玉在报告三皇子殿下来了,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这徐炆玔可真是阴魂不散,怎么又蹿过来了?他这会子不该是在漱玉宫里歇息压惊,再不济也该是去查查今日究竟是谁来对付他,干嘛没事就跑到自己这闺房里来了?
虽然心中腹诽,可见了徐炆玔,还只得微笑着行礼:“三皇子殿下安好。”
徐炆玔低头瞧了瞧,就见伊人如玉,只是额头那里肿了一块,虽然有头发拦住,依然能隐隐见着青色。
无论如何,她还是那般美。
“十小姐,现在感觉好了些没有?”徐炆玔见着明媚安然无恙的站在自己面前,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一颗心总算是放回了肚子里边。
“托三殿下的福,明媚现在一切都好。”明媚只觉得徐炆玔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就如针扎着一般,十分难受,她心里头转着念头,如何才能将他从自己院子里赶出去便好。
“玉梨,快去向老夫人通传,就说三皇子殿下来拜望柳府了。”想来想去,也只有将柳老夫人抬出来了。徐炆玔贵为三皇子,做事根本不顾旁人感受,竟然不顾规矩的闯到了自己的香闺,若是传了出去,还不知道别人会怎么说呢。
“十小姐,不必了,我只是来看看你怎么样。”徐炆玔听说要去请了柳老夫人古来,心中也有几分不自在,上回柳老夫人便已经旁敲侧击的说了些话,暗示他不该多来柳府,若是她知道自己直接闯到沉香阁里,肯定又会说道一番。
“既然如此,三皇子殿下还是赶紧回宫罢,明媚现儿好得很,有劳三皇子殿下挂念。”看着徐炆玔依旧还是痴痴迷迷的瞧着自己,明媚大声的添了一句:“三皇子殿下难道不去查查究竟是谁想要在码头拦截你?”
听到这话,徐炆玔猛的一惊,确实,自己该去查查才是,那帮黑衣人是受了谁的指使,竟然敢如此猖狂,光天化日之下就在码头动手?他们身后的势力一定不同于一般,绝对大有来头。
“主子,我们捉了一个活口。”御风走进屋子,向徐炆玔拱手道;“那人自称是二皇子指使而来,但属下却觉得有几分蹊跷。”
徐炆玔转过脸来,一双眼睛盯住了御风:“二皇子派过来的?”
“他自己说是二皇子派来的,但属下以为并非他所招供的那样。”御风不慌不忙的将证据列了出来:“第一,这人本来可以逃脱,可他却偏偏不紧不慢的走,好像故意让我们捉住的那样;第二,此人我有几分眼熟,貌似是云骁卫里头的暗卫。”
“云骁卫?”徐炆玔皱起了眉头,御风原来便是云骁卫的统领,后来乔皇后将他收为己用,派了他做了徐炆玔暗卫的头目,所以他认识云骁卫的人也不足为奇。
“是。”御风点了点头:“属下曾经在云骁卫里见过此人几面,绝不会认错人。云骁卫……那可是皇上的人。”
徐炆玔脸色一变,云骁卫!
云骁卫分三部,天字部、玄字部和暗字部,其中天字部六百人,其余两部皆是三百。天字部由皇上亲自掌控,玄字部和暗字部原是镇国将军和英王爷训练的精锐,后来皇上要求将两部并到一处,可依旧由镇国将军与英王爷各自统领,所以他们只是有云骁卫的编制,但却实际上非常松散,并不受皇上掌控。
徐熙上回将乔景铉宫内带刀侍卫的职务撤了去以后,自然也想将云骁卫的那两部之权移到自己手中,但英亲王却先下了手先子,将暗字部的人交给了皇后娘娘。徐熙去问他要统领之权的时候,英亲王笑着道:“皇上,臣已经将暗字部的人交给了皇后娘娘。皇上与皇后乃夫妻一体,这暗字部的职责是保卫后宫安全,交给皇后娘娘自然是极为妥当的。”
徐熙望着英亲王那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心中大呼这小舅子也太狡猾了些,乔皇后乃是英亲王的胞姐,这暗字部交到她手中,还不是等于依旧被英王府把持住了权力?他望了望英亲王,就见他也拿了一双眼睛盯住自己,不免立刻有了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上回自己明升暗降的将英亲王的兵权给夺了,这一次英亲王也只是还个礼罢了。
“就这样罢。”徐熙摆了摆手,算是默认了暗字部已经移交到皇后娘娘手中的事实。
这里头的变化,徐炆玔是知道一些的,暗字部归了母亲,而玄字部却归了祖母,云骁卫现在面临着三权制衡的局面。御风说这人是云骁卫的,又点明了是皇上的人,那便该是天字部里边的了。可是,父皇为何要暗算他?徐炆玔顿时觉得头都懵了。
徐炆玔抬眼望了望周围,似乎顷刻间已经黑了下来,到处都是沉沉的一片,一种危机感慢慢的将他包围了,这批突然现身的黑衣人,到底是谁派来的?是二哥派的还说得过去,毕竟这储君之争,兄弟阋墙,历史上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可如果是云骁卫,自己都不敢想象下去——父皇竟然要杀自己?为什么?
“你先下去,这件事情一点风声都不能透露出去。”徐炆玔用手揉了揉额角,只觉得头一阵阵的痛,他要去找母亲,在他心目里边,母亲是睿智的象征,只要有她在身边,他便会觉得很安稳,仿佛世界上就没有困难了一般。
带着沉重的心情走到了储秀宫,正是宫灯初上的时候,主殿的抄手游廊那处挂着红色的灯笼,忽明忽灭的在闪着,指引着他往那边走了过去。
乔皇后端坐在宽阔的椅子上边,见着徐炆玔垂头丧气的走了进来,不由得微微一笑:“玔儿,你这是怎么了?”
徐熙早些日子嘱咐手下设下陷阱谋算徐炆玔,乔皇后早已知晓,今日徐炆玔出宫,她也故意没有阻拦,这次阻拦了还有下一次,不如就让那徐熙自以为得手好了。乔皇后的嘴唇撇了撇,徐熙,你都病成这样了,还想来与我争斗,扶了你那病怏怏的儿子上位不成?
一丝笑容从唇边溢出,乔皇后心中很是欢畅,徐熙,这么多年,你欠我的,总算快要到清算的时候了。她将指甲套子点了点桌面,那是一套珐琅套子,上头有着鎏金线条雕出的花纹来,被立着的宫灯照着,闪闪儿的发亮。
望着徐炆玔那气急败坏的模样,乔皇后心中暗自只觉好笑,儿子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与他父皇正在对弈,而且他父皇已经输了一手棋。本来想要让他慢慢知道自己的计划,可现儿瞧着徐炆玔这气急败坏的模样,乔皇后觉得暂时还不能透露太多的情况——儿子还没有修炼出来,不能沉住气,大事不宜让他搀和进来。
“母后,孩儿今日去清远码头送亲,遇着一群黑衣人劫杀。”徐炆玔说得急急忙忙,心中很是焦躁:“御风抓了一个人,那人自称是二皇兄派来行刺的,可御风却说他认识那人,是云骁卫里的一个暗卫。”
“你虽然遭了劫杀,可却也没有受罪,而且京卫指挥使司的人马也很快就赶过去了。”乔皇后将她那指甲套子举在面前看了看,那鎏金的牡丹花不住的闪烁着金色的光芒,投在地上,淡淡的金粉颜色。
“母后,你、你怎么全知道?”徐炆玔惊讶的张大了嘴巴望着乔皇后,母亲身处深宫,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玔儿,你别来问我如何知道了这些事情,母亲只想对你说,成大事者,必定要能沉住气,你这般慌慌忙忙的做什么?”她笑着将徐炆玔拉到自己面前,指甲套子轻轻在他掌心里划了一个圆:“玔儿,母后会将最好的东西给你,但你千万要沉住气,不要轻举妄动,不要受人挑拨便做出冲动的事情来。”
瞧着乔皇后言笑晏晏的模样,徐炆玔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我都听你的,母后。”
“你回漱玉宫去罢。”乔皇后慈爱的看了徐炆玔一眼:“玔儿,魏侧妃进宫这么久了,为何你还没有宠幸过她?”总是宠幸柳侧妃一人究竟不行,若是那柳侧妃肚子里边始终没有动静,那岂不是会绝后?怎么着也得敲打着儿子去魏侧妃与薛正妃屋子里边才是。
徐炆玔听着乔皇后过问起他的房中之事,不免有几分羞愧,低着头含含糊糊应了一声:“玔儿知道了。”
从储秀宫里出来,徐炆玔背着手慢慢走回了漱玉宫,他的头脑有些沉重,对于今日的事情还是有些没想通,父皇应该是疼爱自己的,否则也不会在自己大婚以后还不下旨让他去宫外建府居住。
大陈皇朝的皇子,大婚以后,除了东宫太子,一般会搬出宫外去,择址另外建皇子府居住,既然将自己留在宫里,那便是有意要立自己为皇储了。宫中居住的,现儿只有他与四皇弟了,可四皇弟实在不具备竞争力,想来想去,父皇绝对会是要立自己为太子的。
徐炆玔一步跨进漱玉宫,望四周看了看,漱玉宫里只有几间屋子亮着灯,好像是调皮的孩子睁开的眼睛,一闪一闪的,不住的朝他眨着,诱惑着他往那里去。这些灯光提醒了他,今晚去哪里休息?
自从两位侧妃进宫,也有一个月了,他晚上都在柳明欣那里歇着,可今日码头送嫁发生的事情,让他对柳明欣忽然产生了一种厌恶的情绪,她竟然在危机的时刻将明媚推了出去,自己却躲到了一旁!这种女人真是可恶,他今晚一点也不想再见到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