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里可是柳家十小姐?”一个声音在车外响起,有些熟悉。
“我便是你问的柳太傅家十小姐,请问这位公子有何事情?”明媚没有掀开帘子,只是坐在马车里回答。
“我是三殿下身边的贴身侍卫御风,三皇子请柳小姐稍候片刻,他马上就会赶来。”车外之人的语气格外恭敬,明媚听到那人报了自己的名字,也放下心来,听那声音确实是御风,他不会对自己不利的。
三皇子要来?他找自己做什么?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明媚坐在车子里头,心上心下,一忽儿觉得他很讨厌,大抵是想来给自己送行,一忽儿又觉得有些担心,前几日他才与自己说过有人参奏柳元久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有了新进展。
一辆马车停在离后宫不远的地方,旁边守着一人一马,沐浴着明快的阳光,好似一幅秋日出行图般令人赏心悦目,微风将柳枝吹起,缠缠绵绵的绕在一处,就如绿色的烟霭一般将远处的一切变得格外模糊。
“嗒嗒”的马蹄声响起,那声音听起来十分急促,徐炆玔穿着紫色的衣裳,额头上有着点点汗珠,他见着御风守在车外,知道明媚就在车里,赶紧翻身下马对着车里喊道:“十小姐,允炆有急事找,请下车来。”
明媚掀开帘子跳下了马车,从略为阴暗的车厢里跳到了阳光下边,不免有些炫目,闭了闭眼睛再睁开便看到徐炆玔一幅焦急的模样:“怎么了,三殿下?有什么急事?”
“十小姐,你不能回柳府!”徐炆玔冲了过来,在明媚还没有反应过来前捉住了她的双手:“你回不去了,父皇方才在朝堂上下旨,已经拿下了你父亲,现在正派去人去查抄柳太傅府查抄柳氏四房,要把你母亲和下人都一并捉拿了!”
“什么?”明媚目瞪口呆的看着徐炆玔,这个消息真让她震惊,昨晚皇上在明月宫不是还想让她嫁给四皇子徐玟旻吗?怎么今日便下旨去捉拿她的家人?这就是“伴君如伴虎”这句话的具体体现吗?前一刻还对你微微而笑,下一刻便下了狠手。
莫非是自己昨晚拒绝了皇上的要求,皇上这才将她的家人关了起来,想要趁机要挟她?若是这样,皇上也实在是糊涂,怎么可能会因着这事情将四房查抄呢?明媚皱了皱眉头,挣脱了徐炆玔的手,转身默默朝宫墙那边走了过去。
“你要做什么去?”徐炆玔又一把拉住了她:“你要进宫?”
“是,我要去请太后娘娘帮我向皇上求情,我也想知道父亲究竟犯了何罪,竟然要到查抄我们柳府四房的地步!”明媚忿忿不怕,可手却被徐炆玔捉得紧紧的,半步也不肯松,她很生气的瞪了徐炆玔一眼:“你别拉着我,我要进宫!”
“你进不了宫,你没有出入的腰牌,而且你也会很快被发现,会被抓到大牢里去!”徐炆玔焦急的把她拉住:“听说你父亲以前的同僚举证他乱判数起案件,御史大夫上奏说你父亲为了争抢一个戏子,竟然杀了人,而你父亲却只是花了银子将这事情摆平了,现在死者的亲属拿了状纸上京城来告御状,引得群臣激愤,有好几个人都联名上书,要求皇上严惩柳侍郎,皇上震怒,这才下旨捉拿柳氏四房。”
明媚的思绪飞回了去年的八月十八,那咿咿呀呀的唱曲之声飘荡在花厅的上空,两片胭脂红夹出一柱高高的鼻梁,阔大的水袖下边媚眼如丝般送到了看戏人的心里……是,那庆瑞班的小瑞芳,可是这跟柳元久争抢戏子有什么关系?况且都过去这么久了,到底是哪位有心人翻了出来?
“抓到大牢里便抓到大牢里去,我要和父亲母亲在一起,母亲身子弱,我要去照顾她!”眼泪夺目而出,心里满满都是惊慌失措和一种无言的悲凉,直到这时候,明媚才第一次感到了自己原来和柳元久与杜若兰已经亲密得那样,不可分割一般:“我们是一家人,要生要死都要在一起!”
“十小姐,你冷静些!”面对着这样的明媚,徐炆玔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没想到她娇小的身躯竟有那么大的力气,险险儿都没有能够拉住她。
御风在旁边看着自家主子一副束手无策的模样,走上前来,轻轻朝明媚一点,她便晕倒在徐炆玔的怀里。
“御风,你怎敢下手!”徐炆玔望了望倒在自己怀里的明媚,白玉般的脸蛋上泪痕点点,煞是令人怜惜,他的心也不由得痛了起来,自己该怎么办才能保护她的安全?
“主子,属下以为,现在任凭柳小姐在这里哭闹,不如点了她的穴道,直接把她送出京城,免得耽误时间。”御风看了看徐炆玔,也是暗暗叹气,自家主子也真是不分轻重,这柳小姐再好,也不值得他抛下事情赶了过来罢?
“你说的确实不错!”徐炆玔大喜:“赶紧将柳小姐送到马车上边!”
御风点点头,把明媚横抱起来塞到马车上,然后指着那车夫道:“主子,这个活口,该料理了罢?”
那个赶车的听了这句话,吓得脸色苍白:“三殿下,小的只是一个赶车的,求殿下恩典放过我,小的保证不会透露半个字出来!”
徐炆玔看了看他,对玄黄说:“也罢,十小姐逃出去总归得有人帮着赶车,就留他一命,由他护送十小姐出城去罢。”
御风凶悍的盯了那人一眼,叱喝道:“还不速速赶车!”
车子被那车夫赶得飞快,徐炆玔和御风骑马紧跟在马车后边,没得一个时辰就出了京城很远,来到了一座农庄前边。
“把车子停了!”徐炆玔看了看前边延绵的山岚,看了看这座安静的院落,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多么想就这样一直策马跟在马车后边,默默的陪着她走下去,也希望能陪着她住到这院子里边,一辈子与她在一起,快快活活的,不用再想别的事情。
可是御风下马的声响提醒了他,徐炆玔回头望了望来的大路,心中一阵难受,自己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母后谆谆叮嘱过自己,前方的路还很长,没有到歇息的时候,绝不只是记挂着儿女情长。
御风默默将马车帘幕掀了起来,徐炆玔伸出手将明媚抱住来,御风朝那马车夫鼓了鼓眼睛:“快些,将马车赶进去!”
那马车夫哪里敢说多话,扬着鞭子将那马车从侧门赶了进去,里边出来几个穿着劲装的黑衣人,朝徐炆玔一拱手:“三殿下。”
“给柳小姐的房间准备好了没有?”徐炆玔抱了明媚便往院子里边走,一边看了看那两个手下:“院子里要布置足够的人手,知不知道?”
“属下都已经布置好了,三殿下便放心罢。”御风向徐炆玔一抱拳:“主子交代的事情,属下定然会尽心去做。”
“那就好。”徐炆玔点了点头,抱着明媚大步走进了后院,就见一间屋子门口站真一个丫鬟,朝他行了一礼:“三殿下,柳小姐的内室是这一间。”
走进去一看,内室布置得整整洁洁,虽说比不得皇宫奢华,可也不会差太多,床铺是紫檀木的拔步床,上头有螺钿雕出精美的花纹,床头放着冰凉的玉枕,床褥全是提花蜀锦被面,上边还有成套的蜀锦抱枕与靠枕。
紫檀木的梳妆台,上边有一面闪闪发亮的菱花镜,镜子旁边有个精致的梳妆匣子,上边放着一把玳瑁梳子,闪着淡淡的光泽。墙上有个多宝格,上头摆着一些新巧的玩意,瞧着都是价值不菲。
徐炆玔瞧着这房间,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将明媚轻轻放在床上,低头看着她那平静的容颜,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她的眼睛紧闭着,睫毛就如蝴蝶的翅膀一般,在眼睑下边投下淡淡的阴影,鼻子小巧挺拔,下边有一张精致的红唇,瞧得他全身都燥热了起来。
他有一种冲动,他想要抱着她,亲她,与她一起享受着那至美的快乐,可当他的手轻轻抚摸过她的脸颊时,一种内疚又油然升起。
不,自己不能这样做,这样做,对她是一种冒犯。他与她,只能在烧着龙凤花烛的房间里,在经过众人的祝福恭贺后,才能有这样的举动,而现在,任何一个动作都是在侮辱她——毕竟她还是白玉无瑕的闺阁女子。
他静静的坐在床边,瞧着明媚的容颜,实在舍不得走,可是时间来不及,他必须要回城去了。“御风,将柳小姐穴位解了。”他还有话要与明媚说,若是让她一直做睡美人,自己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
御风默默无语,伸手将明媚的穴道解了,然后又默默无语的和那丫鬟一道走到门口,两人站在那里,背对着屋子,只留下一屋子沉默。
明媚眨了眨眼睛,看着头顶。
上方是一袭鲛绡香妃帐,四角缀着香囊,一点点的幽香浮在鼻尖。
这不是柳府她的内室,也不是万寿宫的屋子,明媚困惑的转了转眼睛,这究竟是哪里?面前出现了一张英俊的脸孔,她立刻想了起来,今日发生了什么事情。是徐炆玔将自己带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她坐了起来,望着徐炆玔道:“三殿下,这里是哪里?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十小姐,这是我在京城外边的别院,你此时回柳府不是明智之举,我将你送到了这里,没有人会知道,你且在这里住着,等到你家里无事了,我便会将你接了回去,你觉得这样可好?”徐炆玔望着明媚的眼睛,心中很是渴望她能答应下来,不要拒绝了自己,只要柳十小姐住下了,一切就好办了。
他会尽力去将柳元久救出来,让柳十小姐感激自己,然后他会对她很好很好,好到让她喜欢上自己。徐炆玔望着明媚那双困惑的眼睛,笑着说道:“柳小姐,我会不时的来看你的,你且安心。”
明媚看了一眼徐炆玔,他的眼睛正盯着自己,似乎在盼望着自己给一个答案,心里只觉好笑,他的心怎么那么大,能容得下那么多女人呢?他漱玉宫里一位正妃两位侧妃难道还不够,还想把她也收入后院?
换了别的女子,听了这话肯定是千万个答应,可自己偏偏不是旁人。
“三殿下,实在抱歉,我不想在这里住下来,我要出去,要去替我父亲奔走,而不是在这里眼睁睁的看着我父母受苦受难。”她现在十分担心的不是柳元久,而是杜若兰,她进宫给秦太后治病前,就诊断出杜若兰有滑脉之像,她这种身子弱的人,进了那大牢,还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胎儿。
“你如何能再呆在京城?”徐炆玔大惊:“我想父皇肯定会派人捉拿你了。”
听着徐炆玔提起皇上,明媚吃了一惊,她忽然想到了徐熙那晚说的话,徐熙这般做,指不定正是想要拿了父亲要挟自己,自己难道就要因着他的要挟将自己一辈子撘进去?忽然间,她的心里有几分疼痛,乔景铉,你若是这时在我身旁多好。
“你就在这里安心养着罢。”徐炆玔见明媚沉默下来,喜滋滋道:“你放心,你父亲不会有事情的,我会去解救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