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知道了,母亲。”乔景焰缩了下脖子,他有些害怕英王妃,总觉得她有一种说不出的威风,自己站在她面前,仿佛矮了一截似的。今日里头若不是想着要去见柳家六小姐,他还真不愿意跟着英王妃出去。
“今日高府肯定会来不少京城贵女,你可得给我约束着点,不能到处乱瞟乱看,更不能像在家里一样,看见美貌的丫鬟就要涎着脸去调笑!”英王妃冷冷的哼了一下,乔景焰这般想跟了去,除了要去捧高府的场面,不外乎便是想去见美貌女子,他在府里头,看见个生得好的丫鬟也会凑着去说几句话的,自己可得要事先提点一番才是:“你可听清楚了?”
“焰儿省得。”乔景焰口里应着,心里却似乎有一团热热的火在烧着。旁的美貌女子他现在已经不屑去乱瞟了,他要看便堂堂正正的看自己的未婚妻便是,还用得着去自找没趣?
府门外停了一辆马车,英王妃先上去了,乔景焰有几分踌躇,他不擅长骑马,一般出去都是坐马车,可现在府里只准备了一辆马车,看来只能跟着英王妃挤一挤了。他掀开帘幕,吃力的爬了进去,马车里边作着英王妃与宝珠,还有一个贴身妈妈,乔景铉只能缩在了门边上,手牢牢的抓住了那根横杆。
马车平稳的向前走着,车里的这对母子却不再说话,一种沉闷的气氛莫名其妙的在车厢里蔓延着,乔景焰的手藏在衣袖里不停的绞动,真恨不得自己能长出一双翅膀来,直接飞到高府去,不用这么尴尬的面对着英王妃。
这沉默也没持续多长时间,很快就听外边有下人指引着停放马车,宝珠先下了扯,把帘子掀开扶了英王妃下去,乔景焰跟在后边下了车,见丫鬟婆子都拥簇着英王妃,没有谁过来搭理他,自觉无味,只好蔫着头跟在那群女眷后头走,满心都不是滋味。
走进高府的内院,英王妃先去给母亲拜寿,见着女儿回来,高老夫人高兴得眉毛眼睛都挤在了一处:“素娥回来了?世昭呢?铉儿呢?”看了看跟在英王妃身后的乔景焰,高老夫人招了招手道:“这是焰儿罢?小时候看着一点点长,现儿也长大成人了!”
乔景焰见高老夫人竟然还记得他,心头一热,走上前去,深施一礼:“焰儿给外祖母拜寿,愿外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这吉祥话儿倒说得也应景,高老夫人笑得露出了牙齿:“哟,可还真是个好孩子!”英王妃心中却是不喜,虽然说庶子的称呼没错,可自己的母亲他怎么能喊外祖母,只有铉儿才能这般喊罢!心里想着,两条眉毛便拧到了一起,一脸的不欢喜。
高老夫人看着,知道英王妃的小性子又上来了,生怕这对母子会说出什么话来让对方难堪,赶紧叫了丫鬟青桐过来:“你领着英王府大公子去园子里转转,我们这边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在,别拘着他了。”
青桐应了一声,带着乔景焰走去了后院,这边气氛才缓和下来。高老夫人朝英王妃睃了一眼道:“素娥,怎么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气量越发小了,不就是个庶子吗,还能怕他跳到天上去?”
英王妃脸上略微一红,忸怩的低下了头:“母亲,素娥让你看笑话了。”
“为人需大度些,要么你就要有那本事,防着不让他生出来,生出来了该怎样调教他,你心里自己该有个底儿,在家里怎么办是你的事情,出了门却要考虑到英亲王府的面子,即算再不舒服,也该回府再说。”高老夫人看了看女儿那张羞愧的脸,叹了口气:“这大家主母不好当,可你也当了这么多年了,人可不能越活越回去了。”
英王妃听着母亲的话,心里有些疑惑,听母亲这口气儿,似乎对自己有些不满,正在委婉的提醒自己呢,自己做了什么事情,竟让母亲如此不喜?
方在想着这事,就见门口接待的管事婆子已经引着一群女眷往这边来了:“柳太傅家柳老夫人来给老夫人拜寿了。”
英王妃心中一惊,想着那柳府十小姐肯定是要跟着出来了,很是不快活,沉着一张脸坐在那里没有起身。眼睛转了转,忽然得了一个主意,今日乔景铉也要来,若是能想个什么主意,能寻出那柳府十小姐的岔子,让铉儿自己看看她是如何配不上英亲王府世子妃这个头衔便好了。
越想越觉得此计可行,英王妃默默低下头去,心中划算着怎么样才能将这个局设好,也能让乔景铉断了这个念想。
柳老夫人一身朱砂色衣裳出现在众人面前,高老夫人赶紧站起身来相迎:“柳老夫人,恁长时间不见,你可是一点都没变呢。”
柳老夫人还了个礼道:“我这身份,哪里值得高老夫人起身相迎的?这般客气,倒也足足的给了我十分面子。”
高老夫人呵呵一笑:“话可不能这么说,咱们可是老交情了,这起身相迎可不是应该的?再说了,还不是你柳老夫人有个聪明机灵的好孙女!我多年的老毛病,吃了她开的药大半年,现在眼见着就好了!”
柳老夫人听着高老夫人这话,也是笑得睁不开眼睛:“也就高老夫人这么夸她,她也就运气好,碰着能治些小毛病而已。”转头朝身后跟着的那群女眷道:“媚丫头,还不快来给高老夫人拜寿?你还戴着她赐的红珊瑚手钏呢!就算你不出来,这手钏总该来见见旧主罢?”
听着柳老夫人喊“媚丫头”,高老夫人也张望了下:“哪里呢?我都没看清楚人……啧啧啧,果然是柳老夫人会养人,把自己孙女养得如此招人喜欢。”她拉着明媚的手儿道:“瞧着小模样儿,又比上次及笄礼见面的时候娇艳了三分!”
明媚笑着向高老夫人拜寿,没料想老夫人硬是拉着她不让她弯腰下去:“十小姐,快别这么客气,站直了身子让我看看,都是我的外孙媳妇了,我这个做外祖母的却还没好好的看过瘾呢。”
外孙媳妇?明媚有几分错愕,忽然想到了上回及笄礼的时候,柳老夫人拉着高老夫人说话,说高老夫人没有孙子合适与自己谈婚论嫁,可却有个合适的外孙。当时自己还心惊肉跳了一番,以为祖母要乱点鸳鸯谱,没想到竟然是在为她着想,给她与乔景铉拉关系。
她到此时,方才明白柳老夫人的一片苦心,向柳老夫人笑了笑,转过脸去,装出几分羞涩的模样来朝高老夫人拜了拜:“既是如此,明媚便更该给外祖母拜寿了。”
“哟哟哟,瞧这小嘴机灵成这样!”高老夫人呵呵的笑得合不拢嘴,拉着明媚的右手看了看,见她戴着一个红滟滟的珊瑚手钏,不由感叹道:“柳老夫人,你瞧这可不是有缘?没想到外孙媳妇的见面礼我早就给了!”
众人听着高老夫人这么说,眼睛都落在了明媚的手腕上,见那雪白的皓腕上一条闪闪发亮的红珊瑚手钏,映着冬日的暖阳,格外闪人眼睛,那朱砂般殷红的手钏似乎有水波在流动,光和影连绵不绝,更衬得明媚肤如凝脂般。
“高老夫人可真的好打算,这么早就用一条手钏帮着英王妃把媳妇定了下来!”旁边一位夫人开口凑着热闹般:“看来我们大家都得好好跟着高老夫人学一招才是,要到处瞄着看看,有合适的,早拿手钏子套住!”
一番话说得大家都会心的笑了起来,只有英王妃勉强的扯了扯嘴唇,想着那八字批文,心中便有些着恼。抬头看了看明媚,虽然这柳府十小姐长得实在招人疼爱,可她就是欢喜不起来,心里似乎有个阴影在慢慢的扩大:她是会害死铉儿的,绝对不能让她进英亲王府的门!方才她还喊自己母亲叫“外祖母”,都还没拜堂成亲呢,就这般没脸没皮的随着乔景铉喊上了,实在是有些心急了些!
这时柳二夫人带着柳*也上前来向高老夫人拜寿,众人见了柳*,也是好一阵赞叹:“这可真正是个美人儿!”高老夫人拉着明媚的手看了看柳*道:“十小姐,你这姐姐也生得一副好皮相,可没比你逊色多少,一样是个美人。”
明媚抿嘴一笑道:“我原是我们家中最愚笨最不打眼的,偏偏高老夫人只看见了我一次,便以为我机灵,若是先看见我家中姐妹,自然不会这么说了。”
高老夫人知道她是谦让,也给柳*在众人面前长脸,心里暗自思付这十小姐倒是一个好当家主母的料儿,进退有度,应答得体,向柳*点点头道:“看来也是缘分,若是我先见着这位柳小姐,这红珊瑚手钏保不定就跑到你手上去了!”
旁边有人起哄道:“这有何难,高老夫人还会少一条手钏?赶紧再赐一条给这位柳小姐便是了!”
高老夫人为难的说:“哟,这可不行,我都已经定下外孙媳妇了,怎么还能再定一个?”
旁边有知道柳*出身的夫人吃吃的笑着说:“高老夫人,你这可便是在装糊涂了,听说这柳府六小姐已经许给英亲王府的大公子了,合着也是高老夫人的外孙媳妇呢,给一条手钏儿不是应当的,如何就这般小气了?再说了即便没有许给乔大公子,单单是拿着昔日那媵妾婚来说,可不是妥妥儿的?”
那位夫人的话一出口,大家皆看着柳*,眼里闪过一丝了解和惋惜的目光,让柳*红了一张脸站在那里,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媵妾婚乃是大陈古代一种婚姻旧俗。
男方门第若高,女方以娣(姐妹)或者是侄(兄弟之女)随嫁,这些随嫁女子被称为媵妾,属于贵妾一类,纳入男子后院,若是正妻亡故或者被休,不可再娶,便从媵妾里挑选人依次递补,这也是用来巩固两家关系,加强女方地位的一种策略。
这媵妾婚已经逐渐的没落了,因为现在的大陈,政局还算稳定,不是初期那种动荡时分,大家看准了一家勋贵就急巴巴的跑过去抱大腿,生怕自己女儿福分不够,所以还得陪上一个做替补。现在天下太平,这种通过婚姻巩固家族地位的情况也少了很多,而且若是行媵妾婚,便会有人说闲话,认为这家人的女儿不金贵,还未出嫁便诅咒着女儿可能会早亡或者被休弃,所以这媵妾基本上也不复存在了。
这媵妾婚里,用来充当媵妾的女子基本上都是庶女,没有谁家会把两个嫡女同时押宝押到一家的,毕竟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这个道理谁都懂。大家听着那位夫人的话便知这位柳家六小姐虽是貌美如花,可却是个庶女出身,虽说现在被柳二夫人带出来给高老夫人拜寿,但她该是庶女出身的记名嫡女而已,在场的几个夫人本来还有些意思想要多表示下对这位柳家六小姐的亲热,想多恭维她几句,可一想着她的出身,正准备高高举起,听到那话却又低低放下了。
柳*却丝毫没有想到那夫人这句话阴损得很,只是站在那里笑着,心里想到媵妾这两个字,便有一丝丝发烫的感觉,似乎有什么在烤着她的心,灼热成了一片。
她原先见着乔景焰的时候,见他是英王府的大公子,一心以为他有个好前程,所以瞧着他也就显得英俊了几分,心心念念的想着若是能嫁了他便再好也不过了。可等着两人的亲事定了下来,她又忽然有了丝丝惆怅,特别是后来又见着乔景铉几回,拿了与乔景焰相比,那可真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十妹妹不过也是庶女出身,为何便能嫁乔景铉做世子妃,而自己却只能嫁乔景焰?方才进来的时候见着一个丫鬟领了一个毛球出去,那毛球死命的盯着她,还冲她不住的咧嘴笑,她开始还没有意识过来,后来忽然便想到那毛球可不是几个月不见的乔景焰?
没想到他竟然胖成了这副模样!柳*心中忽然有几分发凉,那时候见着的少年郎,不过是脸盘子圆圆,身上壮实了些,可也不至于胖成了一个球,柳*瞬间只觉自己眼前一阵发黑,望着前边款款而行的明媚,心中充满了妒忌。
听着那些夫人们说的话,柳*莫名其妙的有了个主意,若是自己没有与乔景焰定亲就好了,她无论如何要做媵妾跟着柳明媚嫁过去。乔世子身份地位如此高,也该要娶妾的,若是自己是那媵妾,柳明媚死了以后,这正妻之位可不就是自己的了?
一想到这点,仿佛有一颗阴毒的种子丢在了她的心里,迅速的破土而出,卷缠着身子往上攀爬,不多时,那树叶便葱葱茏茏的塞满了她的喉咙,让她好半天不得呼吸一般,就连高老夫人不再看她,周围的夫人们也转移了说话的内容都不知道。
柳二夫人见柳*站在一旁出神,光杵在那里也不说话,一脸傻笑般,心中不喜,这庶出的就是上不了台面,别人说几句场面话儿就乐成那样!伸出手碰了碰柳*的胳膊:“*,你十妹妹都自己去找闺中密友玩去了,你到这里陪着我们也是无趣,自己去找手帕交说说体己话去!”
柳*这才惊觉周围的贵夫人们已经转变了谈话的内容,柳明媚也不见了影子,这才醒悟过来,提了裙子行了一礼,慌慌张张的从前堂退了出去。
一路走了过来,倒也看见不少似乎面熟的女子,只是都喊不出名字来,柳*做记名嫡女不久,也没有参加过几次宴会,又还有些心高气傲,唯恐结识了门第比自己低的,所以索性带着春喜沿着高府后院的湖泊慢慢的绕着走,欣赏着高府里的美景。
正在走着,便见到不远处有一个毛球滚着往这边来了,走到面前,一脸惊喜:“六小姐,没想到在这里竟遇到了你……我方才还听着喜鹊叫,原来如此,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