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欢迎。”
方琮珠笑靥如花:“到时候可是要招大量人手的。”
“那咱们可先说好啦,我婆娘和女儿都手脚勤快,能干活,要是不能干活,那我也不提了。”那工匠嘿嘿的笑:“我女儿挣的钱都给她留着攒嫁妆。”
“那挺好的。”
众人把这张草图仔仔细细商量过,每一个细节都讨论到了,有遗漏的地方,方琮珠主动标记出来,做了备注。
讨论完毕,已经是下午三点多,老金这时候早就开了车在门外候了一个小时,方琮亭掏出了金壳怀表看了看:“琮珠,咱们该走了。”
阿大也催着方琮珠回去:“大小姐,这边有我呢,你放心就是了。”
方琮珠叮嘱她:“这机器最多不过三个月就能运回来,你一定要督工,将这厂房快些建好,要不是机器来了都没地方放。”
她猜想着,机器过海关运进来,总不能在那边放太久,停放几日还行,放了半个月一个月的,指不定就要停放费用了,总得赶紧将厂房建起来才行。
那些工匠们向她保证:“方大小姐,这个你不用担心,只要你的材料能到位,我们肯定能拉出一大帮人来给你在两个月之内修好。”
民国时期的房屋没有什么高楼,就是方琮珠设计的两层楼也不是很难的工程项目。工匠们很多都是家庭型的生产单位,甚至是家族型,接了活计,呼朋引伴的一招呼,一家就能来上七八个人,甚至是十来个,相当于一个小小工程队。这个时节又刚刚好农闲,还没到地里头忙活的时候,故此两个月重建厂房,那可是绰绰有余。
得了大家的保证,方琮珠这才放了点心,她让方琮亭给了两张银票给阿大:“先拨两千块再说,指不定还不够。”
全用青砖,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方琮亭似乎有些顾虑,想了想,可还是将银票交给了阿大:“拜托你仔细把关。”
阿大有些惶恐:“大少爷,说什么拜托不拜托的,我肯定要好好帮你做事才行。”
方琮珠又细细叮嘱了阿大几句,这才与方琮亭一起离开了方家大宅。
朝门口走的时候,她问了一句方琮亭:“大哥,方才你好像还有些不愿意把银票给阿大,为什么?你信不过她么?”
方琮亭叹了一口气:“不是信不过,只是我想留点钱出来。”
“你手头紧?”方琮珠有些惊诧。
方琮亭算得上是五好青年,他不抽烟喝酒,也不赌钱打牌,对于衣裳鞋子,虽然不会穿很便宜的货色,可也并没有特别的追求。衣裳料子是自家产的,在蕙锦香做衣裳,孟敬儒总会给他优惠价,鞋子一年换不过两三双,对于富家子弟来说,这已经相当节俭了。
故此,方琮珠想不出来方琮亭为什么要留钱。
“青年剧社那边……”方琮亭说得有些艰难:“早几日你知道的,他们到我家去了,主要是现在钱转不动,租用的场地到期了,需要钱去租下来,我想到这里边先支出一点来租场地,到时候等着方氏织造那几个铺面的货卖出来再说。”
“大哥,现在家中手头紧,方氏织造的商铺卖了货之后,咱们可能得去杭州那边进一批货过来卖才行,这肯定得要本钱啊。”
方琮珠一直在考虑是关门歇业还是进货卖的问题,想了很久,总觉得进货来卖,挣一点是一点比较好。现在听说方琮亭要给青年剧社出资,她真有些不愿意——不是因为钱的问题,主要是怕他卷入到剧社的排练里边去,热情重新高涨,积极投身到这些事情里边。
因为家中发生变故,方琮亭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接触过青年剧社,方琮珠心里有些开心,若是方琮亭慢慢的淡了下来,或许他就不会再想着投身革命。
不管是魏衍还是刘爱云,方琮珠对他们都没有意见,若是放在寻常,她肯定不是会阻止方琮亭与他们交往。然而,因为她了解方琮亭的命运,知道他会因为闹革命,参加地下组织而被捕,故此她才盼着他不会与青年剧社的人来往密切。
现在,趁着家里需要人手帮忙的时候,要将他尽可能的拖住才行,就是连金钱都不要与青年剧社发生往来。
“琮珠,你还是打算开铺面?”
方琮亭有些茫然:“去哪里进货,谁去进货,要进什么样的货物,你可曾都考虑好了?”
“咱们方氏织造的招牌不能倒啊,大哥。”方琮珠跟他分析:“哪怕一匹布只能挣几十个铜元,咱们也得干下去,至少能支付得起掌柜伙计的工钱,看看能不能糊得住铺面的租金。”
这几家铺面不能退租,退租以后可能租不到这种门面,而且重修租门面又得装修,这又是一大笔钱。就算继续租下去,只是关门几个月也不行,这商铺关得久了就没有人气,再重新开业也不会显得兴旺发达。
“琮珠,你总是有理由。”
方琮亭有些泄气,他越来越发现自己不能与妹妹辩论,每次都说不过她,只能认输。
“大哥,你得想想咱们目前的现状啊,太艰难了。”方琮珠只能谆谆善诱:“这外国进口的机器还不知道要多少钱呢,咱们每一个铜元都要用在刀刃上啊。”
“好罢。”方琮亭将手插进裤兜朝前边走:“你说的有些道理。”
方琮珠心中暗暗高兴,看起来自己已经将大哥劝服了。
两个人回去之前特地去了一趟苏州警察局。
因着是周日,警察局里人并不多,只有几个值班的警察在,听他们来问方氏织造失火的案子,几个人都懒洋洋的瞥了他们一眼:“目前还没进展,已经在侦查了,可是没找到有用的线索,估计是几个值夜的工人烤火没有将炭火扑灭导致的火灾。”
“不可能啊,炭火没有扑灭导致的火灾,如何三个人都烧死了呢?而且从事发的时间来看应当是清晨,哪有这个时候还睡得这样沉的?我感觉这里边肯定有疑问!”方琮珠看了看那几个警察:“你们做了尸检没有?”
“尸检?他们的家人不同意!都烧成这个样子来,还要把他们的尸身划拉几刀,谁会同意啊?”有个警察说话凶巴巴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损,你知道这个道理吗?”
他轻蔑的瞅了瞅方琮珠:“不过估计你这女流之辈也没念过书。”
方琮珠有些生气:“这位警官先生,我且问你一句,你可曾剪过头发,可曾刮过胡子?既然这是父母所赐,那你就该一辈子不理发不修胡子,你又如何拿这句话来教训我?更何况我说的尸检,也不是一定要开刀,只要掰开死者的嘴看看,里边若是清洁没有灰尘,那便是被人杀了以后放的火,这难道不好判断?”
那警察被方琮珠这一反驳,愣愣的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大哥,咱们走。”
看着这情形,似乎是问不出什么来了,方琮珠转身朝外边走,方琮亭赶紧跟了上来:“琮珠,你干嘛这样生气?”
方才妹妹那般言辞犀利,只将那警察驳得哑口无言,方琮亭还是第一次见着她这般牙尖齿利。
“唉,这些酒囊饭袋,我只觉得咱们家这事真的会是一桩冤案了。”
方琮珠叹了一口气,什么神探之类的,可能只是存在于书里,现实生活中,她还没遇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