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琮珠谦虚的笑了笑:“哪里只是我的图案好,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没有你们一起努力,哪里能织出这么好的布料?”
几位师傅跟着她笑了起来:“大小姐真是谦让!”
“诸位,诸位!”方正成在一边开口:“今日找你们过来,有件事情要和大家商量。”
他将方氏织造准备将重心转移到香港,等着国内形势平和再搬回来的想法与众人说了一下:“你们自己回家与父母妻儿好好商量商量,若是愿意跟着我家琮珠去香港的,两个月以后就可以跟她一块儿过去,去了那边包吃包住,给的工钱一样,你们自己寻思着去。苏州这边只会留一套机器,到时候可能会要裁掉不少人,毕竟上海那边要求没有香港这么多,老是海上运输也不合算,而且也怕在海上遇着风暴,万一翻了船,那可就得自认倒霉、”
几个人忽然得了这个消息,震惊得很:“搬工厂去香港?”
方琮珠赶紧安慰他们:“不是搬去香港,是在那边设分厂,暂时搬迁,等着这边形势稍微好一点再搬回来。我不是想强迫大家背井离乡,只是出于时局考虑,大家不想去的不勉强,可是这边肯定会要减产,也不需要这么多工人。你们先回家与家人商量,愿意去的就跟着我走,不愿意去的继续留在苏州,等香港那边的工厂筹备开工,这边就要不了这么多人了。”
几个大师傅都沉默了下来,谁都没有吭声。
最近的形势是越发不好,杭州织造厂关了好几家,他们的师兄师弟们都拜托着能不能到方氏织造找份工作养家糊口。原以为方氏织造靠得住,现在瞧着也是动荡不安,这可是前途命运相关的大事。
若是推荐了失业的师兄弟们,万一方氏织造也关门,那自己到哪里混饭吃?
这是众人非常纠结的事情,不想离开家,可又怕过了这个村就没了那个店。
“若是两个人都在我家厂里做事的,可一家子过去,我那边盖了几幢员工宿舍,有小户型的家庭套间房,只是可能没有你们家的房子大,但是能挤得下来的。”方琮珠细致的解说那边的条件:“黎生与翡翠在香港就住得很好,准备秋收以后接了黎生的爹娘过去,一家人在香港定居了哪。”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开始犹豫起来。
“我也不着急你们这一时半刻的做决定,七月底之前给个准信就行,我好让翡翠与黎生在那边开始招工,另外还得筹划给你们定船票的事情。”
方氏织造要在香港设分厂的事情很快传开了,工人们都得了信,每日得闲时都在讨论去不去香港的事情。
有些两口子甚至一家子都在方氏的倒是想得通,万一苏州这边要是关了厂,一家人没了生活来源,还不如跟着去香港做事,反正在哪里都是过日子,大不了每年过年的时候回来一趟,走走亲戚也就是了——毕竟一家子都过去,有什么要紧呢?
而那些只有一个人在方氏做事的人就很犹豫,自己只身一人出去闯荡,丢了妻儿老小在家,实在割舍不下,但是他们又担心方氏织造真的关了厂,他们该何去何从。
一种不安稳的气息渐渐回旋着,弥漫开来,就如国内这不稳定的形势一样,让人心里忽上忽下,没个定心的时候。
方琮珠并不着急,她相信总会有一批人跟着她走的。
毕竟国内的局势实在不容乐观,谁也不知道这战争什么时候爆发,到时候苏州的方氏织造能不能免于其难还是一个问题。
从工厂回来,方琮珠就安心安意的开始陪着方夫人,过上了舒适悠闲的生活。
每日里她陪着方夫人礼佛说话,陪着她在苏州的乡间散步,陪着她去串门走亲戚,小日子过得其乐融融。
彻底放松下来,什么都不要想,这种感觉实在是好,她很久没有这种状态了,终于明白什么叫“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内里意思。与方夫人的感情,在这几日里越发的浓厚了,除了睡觉休息,方夫人无时不刻要陪在她身边,眼睛殷殷的望着她,流露出慈爱的神色。
有时候方琮珠在家里画画,想着衣料的设计图,方夫人亲自给她调颜料,站在旁边与她说话,不时的谈谈自己对于构图的看法。
方琮珠这才明白,原主深深地艺术细胞,应该也有一部分是来自方夫人。
虽然方夫人不如方正成那般能挥毫作画,可是她对整幅图案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对于构图有天生的敏感,与方琮珠讨论起画作来时,她竟然头头是道,说得很到位。
在苏州呆着的这几日里,方琮珠闲得无事可做,画了几幅画儿,方正成拿去了织造厂那边让师傅们修改,倒也算是半上班状态。
一日晚上,织工大师傅过来拜访她。
“大小姐,我向您来问个事儿。”大师傅有些犹豫:“只是不好意思开口。”
“您说,有什么事情你只管说。”方琮珠敏感的觉得,织工大师傅应该是来谈去香港的事情。
果然,不出她所料,织工大师傅开始与她说自家的难处:“大小姐,我是真心想要跟着你去香港的,可我们家也有自己的难处,我那媳妇没在厂里做过事情,她是个多余人,我要是去了香港,那就得要把她扔在家里了。”
织工大师傅今年四十多了,早几年分了家,他没有与父母同住,只用每年出一定孝顺的钱交去给大哥就行。他儿女也已经成家,都不需要他加挂照顾,本来是个洒脱走得开的主儿,可是没想到他还有别的牵挂。
“师傅,这样好不好?”方琮珠想了想:“嗯,我还准备到厂里办食堂,要不是你夫人和你一道过去,让她到食堂里做事,也给她算一份工钱,怎么样?”
织工大师傅眼睛一亮:“还能这样?”
“当然可以了,您可是难得的人才,我当然要为您多考虑考虑。”
听到方琮珠这个提议,织工大师傅当即就答应下来,愿意跟着去香港,方琮珠的心安顿了些,看起来那边工厂的情况还算能稳定下来。
印染大师傅早就答应下来,还有几个他们培养出来的徒弟也愿意过去,只要织工大师傅点了头,香港那边的工厂人员配置就齐全了,完全可以等着机器过去就开工。
和方正成定下机器搬移的事情,她又与那位戴维斯叔叔通了电话,请他在德国那边给自己定两套机器运到香港,这样香港那边工厂就有四套机器,产量才能跟得上。
戴维斯很惊奇:“运去香港?方小姐你要在香港开厂了?”
方琮珠点头:“是呢,我准备到香港投资办厂。”
“方小姐可真是好眼光,选对了地方!”戴维斯极力夸赞了一句,彼时就同意了,会去同一家厂给她选购最新的机器:“还是让上次那个欧文过来指导?他自从上回去了中国,总是想着中国的好,说饭菜好吃,中国的姑娘漂亮!”
方琮珠抿嘴笑,这位欧文先生真是一个可爱的人,在苏州方氏织造厂里呆了一个多月,回去的时候恋恋不舍,总说中国要比德国有吸引力,如果可以,他愿意呆在中国度过余生。听说他和厂里的年轻姑娘们聊天时比较热情,那些年轻姑娘们看到他就躲,一个个把西洋人看成寻花问柳的大骗子。
这是因为她们并不了解欧文的性格,他是个活泼的大男孩,并不是那种见一个爱一个的花花公子,外国人天性活泼热情,这是中国姑娘不能明白的。
“戴维斯叔叔,你安排吧,先运两套过来,让欧文和宋翻译过来指导也行啊,反正他们对中国很熟悉了,做什么都容易上手。”
戴维斯在那边点头同意了,方琮珠挂断电话,心里一片空明。
好像一切都在顺利发展中。
在苏州住过一段时间,方琮珠回了上海。
她到上海的时候将近五点,夏天这个时候还是天光大亮,一个白花花的太阳挂在天上,明晃晃的。
方琮珠走进厨房,李妈见着她进来,又惊又喜:“大小姐,今日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