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节(2 / 2)

故千秋 江听夜 1857 字 16天前

史画颐自幼在相府中便被教导,用餐不语,她这时便也慢悠悠地吃着,一边留神观察对面人——虽然点了满桌的佳肴珍馐,那公子却只动了几味野蔬,桌上的那盆流油的烤鸡,他更是碰都未碰。

“听说史姑娘聪慧机敏,善于识人,之前又见过清风朗月的药医谷主林青释,不知我比起他来,如何?”那公子见她已经吃好,放下筷子,颇有兴致地问。

史画颐被他一夸,有几分不好意思,双颊晕染开一抹绯色:“嗯,让我想想。”

她凝神分析道:“你们两位的容貌气质略略有点相似,不过说实话,公子的外貌太脆弱了些,好像烟云一样一碰就会消散,而林谷主虽然身体孱弱,站在那里,却如气韵高华的美玉,或是未曾出鞘的无锋剑,让人觉得可亲又可佩。”

她双手紧握在一起,沉吟:“林谷主成名的时候我还不认得他,不过,我认为,林谷主已然心如止水,无念无想,便如云端悬月,极难被拉入凡尘,相较之下,本应该上窥天道、下合八荒的平逢山神官,却仍有千丝万缕情丝无法割舍。”

“而公子”,史画颐话音一顿,在思考着如何措辞,曼声,“我与公子也不过萍水初逢,只是隐约感觉,公子的心里是戴着面具的,又心智坚毅,极难看出情绪波动,只是……”

“你但说无妨。”那公子见她欲言又止,来了兴趣,扬起眉催促道。

“那我就直说了”,史画颐敲敲桌子,“公子似乎心思很重,为一件事,或者是一个人,与林谷主在这一重心境上可以说是迥然不同。”

对面那公子微微低头,半边脸容笼罩在四野的暮色里,神色也让人看不真切。

他久久没有说话,史画颐不禁心头惴惴,试探着低声道:“公子,罢了,你就当我没说。”

“你说得很对。”那公子忽然微微地笑起来,两道云烟似的淡眉仿佛袅袅雾气聚拢又散开,他喝了一口酒,握着酒杯的手指苍白而无力,昭示着他根本不会武功。

史画颐一直凝神观察着他,不觉一惊——这人好生妖异!明明不会武功,身上的气势却不曾比那些武学高手少半分。或许这也是小昙选择这个人过来传讯的原因。

——昨日半夜,史画颐心中忐忑不安,披衣坐起,当窗而立。此前,她依稀听到楼上小昙的房间里有响动,后来却阒寂无声了。她不愿打扰对方安眠,是以虽然心下有难言的恐慌,却仍旧坐在那里,捱到天亮。

正是天色欲曙时分,这个公子披星戴月而来,一身烟云,如洛水早晨升腾而起的雾气。他说,撷霜君在外面追踪陆栖淮而去,暂时不回来,生怕她等,便让自己回来传讯。

史画颐一开始将信将疑,然而对方准确无误地讲出了她的身份,又拿了小昙束发的鹅黄缎带作为凭证,她便也相信了,随着这位公子沿路返回,在涉山中不眠不休地寻找了二三日,仍然无果。她心中愤懑不安,不知道小昙是遇到凶险事、还是已经回避她先行离去。

在苦寻无果后,考虑到这位公子不会武功,这么长时间滴水未进,恐怕气力不殆,他们便先离开涉山,在山脚下这一处小酒馆歇脚用膳。

这位公子究竟是何等人物?这种家学渊源和华贵气质,竟完全不输给她。

像是看出她的疑惑,对面公子抿了口酒,笑笑:“我还没告诉姑娘我的名字吧?我姓苏。”

史画颐心中陡然一冷,她对这个姓实在没什么好感,那位十恶不赦的苏晏害她师门尽灭、家破人亡。她微微震颤中,听到那人如是又补充道:“我名字是‘玉温’二字——山似玉,玉如君,相看一笑温。”

“妙啊,好名字!”史画颐不禁击节赞叹,心头层层重云尽去,“只是公子这个姓实在是有点……有位让世人发指的大恶人也姓苏!”

“苏晏?”苏玉温双眉之间掠过一丝阴霾,似乎也为此而悲愤,“他一身恶骨,背负满城人性命,真是合该下地狱。”

奇怪的是,虽然说着如此恶毒的话,他仍旧是吐字轻柔而细微,让人心折。

史画颐点头同意,不愿再谈这个揭自己伤口的话题,将目光移向横亘在他手边的折扇。扇面是柔软的冰蓝色,居然是至宝天孙锦制成的,上面画着一副踏雪寻梅图,起承转合间衣带当风,淋漓若飞,等等,这是……

“这是小昙从前的画作!”史画颐又惊又喜,紧盯着折扇,“苏公子,我能拿来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