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修云是真的只差一点就要揪住齐星河的领口,两人身量差不了太多,但显然从体格来上来说齐星河不可能是他的对手。但他还是渐渐松开了拳头,甚至不敢多看一眼不远处的叶静好。
“看来我妈从姨妈那儿听来的消息是真的了?”齐星河盯着他垂在身侧的右手,“你右手最近使不上力气,不仅是精细动作,连挥拳也成问题了吧?怎么,打老婆太用力,自己也受伤了?”
他就是故意要激怒傅修云,因为愤恨、怜悯等一系列复杂的情绪,还有叶静好那双眼睛——如今除了在课堂上,几乎完全灰暗无光的眼睛,他甚至因为跟傅修云的这层血亲而感到羞愧。
其实当时是什么情况,不在现场的人谁也说不清楚,但听说叶静好被送医时满头满脸的血,又在医院住了将近一个月,想必伤势严重,触目惊心。
之后就听说傅修云右手出了状况,连开车握方向盘都成问题,只得仰赖司机。
让人怎么想呢?
叶静好他们还在看这边,她眉毛细细的,总是修得很精致,拧在一起,却成为她不快乐的证据。
傅修云不知道倒映在她眼睛里的自己现在是什么面貌,甚至没有勇气多看一眼去揣测。
他退开几步,拉开跟齐星河的距离,往另一个方向走,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齐星河快走几步追上叶静好他们。
她没再回头,跟着大家往城市中心广场的方向走。
原来不愿意待在家里的人也有这么多,仿佛潮汛,都极有默契地朝着一个方向涌动。
极昼的天象果然特别,这么晚了仍然日头高悬。
然而气候却悄然变化,等他们到了中心广场,气温已经陡然下降十几度,竟然像是要下雪的样子。
“冷不冷?”齐星河关切地问。
叶静好点头。
现在本来是秋季,她从家里穿出来的外套并不保暖。
最后一天了,大家不必避讳什么,也不必不好意思,冷就是冷,她看齐星河身上就一件牛津衬衫,比她还要单薄,就算是关切也没法脱一件衣服下来给她。
不知怎么的,就有点好笑。
“你笑什么?”他窘迫极了,的确是有心要表现一点绅士风度的,谁知有心无力,还让她给看出来了。
但是她笑起来真的光芒万丈,他之前还没怎么见过她笑呢!
“没什么。”她轻咳一声,“那个,你冷不冷?”
他要是说冷的话,她是不是还打算把自己的外套给他啊?
齐星河脸红不敢让她看见:“我是男人,不怕冷。你要是冷的话,就挨我近一点,体温也能取取暖的。这么多人,咱们别走散了。”
“嗯,谢谢。”
人群真是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到了中心广场的位置已经是往年跨年般的盛况了。
广场上大屏幕里正直播不知何处的演唱会,果然娱乐至死,跟那些直到最后一刻仍坚持岗位的人们所秉持的敬业精神一样,都是时代的符号。
叶静好发觉自己真的有很久没参加过这样的活动了。学生时代她也一度非常喜欢热闹,扎堆参加各种宣讲、演唱会,总之哪里人多就往哪里去。
大屏幕里的明星都是顶级的,赏心悦目,至少再不用看各路专家和政客的嘴脸。
预测来预测去,最后还是一样的结局。
这样也好,大家都不必有什么遗憾。
旋律都很熟悉,渐渐就有人跟着唱,继而演变成千百人同唱一首歌。
再来点荧光棒,根本就是跨年现场。
身旁有几个胖胖的男孩子勾肩搭背地合唱,嘶吼,泪流满面。
叶静好这才知道很多人到这里来或许就是为了这样放肆地大声唱歌,彼此熟悉的旋律能唤起很多共同的回忆。
青春如是,爱情亦如是。
她却不知道属于自己的歌是哪一首,只是也受到这样情绪的感染,跟着人群唱起来。
年轻的学生们来拉她,她更加放开拘束,也像那几个胖胖的男孩一样,挽着胳膊,搭着肩膀,仿佛回到她的学生时代。
青春无敌,没有婚姻,也没有异国他乡的孤独,混在人群里什么都不必多想,大声歌唱。
太美好,太放纵,让她有些忘乎所以。
狂欢在漫天飞雪之后达到高潮,歌声排山倒海,竟像是在为这末世欢呼。
叶静好身体里的血还是热的,奔涌着,想要往更热烈的方向去。然而她毕竟不是十几二十的年纪,那次住院之后健康状况更是大不如前,天气骤变让她有些吃不消。
这已经是靠体温无法抵御的严寒。刚才齐星河还在身边,这会儿也不知被挤到了哪里。她只能被人群簇拥着往前走,要走到哪里去,她也不知道。
声浪稍稍低下去一些,应该有不少人跟她一样,已经被寒风刺入骨髓,声音也被冻住,有些开不了口了。
正考虑是不是该去找一找齐星河,突然听到人群中有人叫她的名字。
周围太嘈杂,她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
“静好!”
声音的主人不依不饶,怕她看不到,还抬起手臂朝她挥了挥。
长期练瑜伽的人和长期练舞的人一样,举手投足都与人不同。所以即使隔着泱泱人潮,叶静好看到高举的那只胳膊就知道是江莹本人,绝不会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