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1 / 2)

祁烨的这句话便是证明了她的猜测是对的,江阮嘴角泛起一抹苦涩,“你应是不知你偶尔晚上梦呓之时会唤‘母妃’和‘皇兄’吧。”试问这世上有几个人可以称自己的母亲为母妃,称自己的兄长为皇兄。

江阮的声音有些飘渺,“我是鲁国公府长大的,有些皇家秘闻也略有耳闻,还有叶舟逸,都传言定国公不问朝政,交出兵权的事情与宫内的璃妃娘娘有关,所以他曾经对我说过几句。”宫内的璃妃娘娘与叶舟逸的母亲是远亲,好似璃妃娘娘是外族,没什么背景,因着与叶舟逸母亲的关系,定国公府也算是璃妃娘娘的一个靠山,后来,璃妃娘娘的两个皇子,一个死了,一个丢了,不知何原因她被关进冷宫,定国公府受此牵连,逐渐落败。

叶舟逸这些话大都也是听来的,东拼西凑不能全都当真,江阮不想去联想,可是祁烨这些时日的所作所为却又逼得她不得不往这上面去想,她想着许是她猜错了,她希望她猜错了,所以不问不说,自欺欺人,希望一切只是一个梦境,醒来后,她与祁烨也只是平凡的夫妻,过着平凡的日子。

夜又静了几分,街上的人群渐渐散去,嬉闹声也渐渐消散,烟火隐去,月亮的清辉落尽来,一室静谧。

祁烨伸手握住了江阮的手,七月的夜晚,是闷热的,她与他的手都是冰凉的。

“算下来应该是二十七八年前了。”祁烨缓缓开口,叙述过往,“那时候当今的皇上还是太子,十七八岁的年纪,追随老定国公上阵杀敌,行军至塞外沧澜族,遇到了一个女子,那个女子便是我的母妃。”

“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我娘年龄小,却从话本上看过许多英雄的故事,遇见那么一个穿着一身铁甲,外表英俊的男子自然是一见倾心,于是二人便私定了终身。”

“后来战事结束,我娘随太子回了帝京,先皇对我娘并没有排斥,但碍于规矩,我娘是不能做太子正妃的,所以封了侧妃,那时的太子身边没有妻妾,我娘是他第一个侧妃。”

“没多久,先皇过世,太子继位成了新皇,接下来便是立后,封妃,皇帝的后宫一下子便花红柳绿了起来。”祁烨忍不住冷笑一声,江阮握紧了他的手。

“大皇兄是父皇的第一个孩子,父皇自然是疼爱有加,又加上大皇兄出生时天降祥瑞,所以父皇总言要立大皇兄为太子,这便是一切祸事的起源,宫里头,没有皇帝的宠爱不一定会活不下去,但有了皇帝的宠爱却一定会惹来祸事。”

“大皇兄无缘无故得了怪病,太医院没有一个人能诊治出来皇兄所患何病,只眼睁睁看着大皇兄日渐消瘦,直至昏迷不醒,母妃心里很明白这是谁在搞鬼,却没有证据,即便有证据却也奈何不了她,就在母妃绞尽脑汁想要找出证据指正皇后时,却有人告发说下毒之人是当时负责给大皇兄医治的冷太医。”

江阮叹声,皇后娘娘的母家是权倾朝野的蔡相,不然凭着皇太后鲁国公家出去的这层身份,这皇后之位又岂会落入旁人之手,没有任何身份背景的璃妃娘娘想要与皇后斗,无疑是以卵击石。

“一夜之间,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冷太医,而大皇兄就在这时不治身亡,皇上一怒一下,赐死冷太医,抄了他的家,将他的家人流放,冷太医的夫人宁死不从,撞死在柱子上,两个幼子被沉了井,家里的两个老人死在了被流放的路上,只余下一个女儿充了官妓。”

江阮听得胆战心惊,此时不由睁大了眼睛,“...那女子是...晴思?”

祁烨点点头,握紧了她的手,“大皇兄死了,母妃受了刺激,变得有些神志不清,整日里以泪洗面,一个不留神便被她跑到皇后宫中哭闹,皇上痛失爱子,起先还会安抚我母妃,后来见我母妃疯疯癫癫,便越加厌烦,便下旨要我母妃回家省亲。”

“璃妃娘娘是故意的吗?”江阮心中一动。

祁烨点头又摇头,“起先不是,皇兄的离去确实是让母妃痛苦不堪,几度失了魂智,后来是义父,也就是林公公提醒母妃,若再不有所防范,就连我的性命也保不住了。”

即便他此时好好的躺在她身边,但是江阮还是失措的抱紧了他的胳膊,祁烨拍拍她的手安抚,“皇后的目的其实很简单,不过就是想要自己的儿子做太子,但因为当年皇后是被硬塞给皇上的,所以皇上对她并无什么感情,再加上皇兄太过优秀,更加显得太子不学无术。”

“于是便是趁着那次回家省亲,母妃在义父的筹谋下把我送了出来。”说到这里祁烨突然停了下来,松了她的手,坐了起来。

祁烨面无表情的望着窗子的方向,嘶哑着嗓音,“皇子丢了,这是多么大的一件事情,我的乳母,照顾我的侍卫,丫鬟,嬷嬷一十三人,全都被杖责而死,过了没有半个月,刚刚出生的四皇子便被人掐死放在了我母妃身边。”

“母妃神志不清,经常哭喊着要找皇兄,她若真的掐死了新生的四皇子,也无人怀疑,皇上念着过往的恩情,将她打入冷宫,这一去,便是十二载。”

这些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祁烨只是寥寥数语,似乎是在讲一个与他毫无干系的故事,江阮却听得心惊肉跳,当年那般的环境,他能活下来已经是上天眷顾了。

祁烨深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声音清冷,“那是年少结发的夫妻,一起同生共死的夫妻啊,竟然走到这般境地。”

祁烨突地转过脸来面对着江阮,缓缓启口,“现在我对你已经是毫无欺瞒了,阿阮,我的身上背负了太多太多的性命,我只能往前走,别无选择,你若是...”

‘你若是后悔,我可以放你离开’这句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阿阮,从你嫁给我那日起,你便也是别无选择了。”

江阮看着他,她知晓他以后的路会有多么艰险,那是拿了性命与鲜血去铺就的一条路。

江阮抬手将他的黑发顺了顺,然后一根一根的轻轻地掰开他紧紧攥起的手指,将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掌心,合上,轻轻道,“先生,从那一日在胭脂铺子前见到你的第一面起,阿阮便已经别无选择了。”

“阿阮只盼着你能记住,年少结发的夫妻,是不离不弃的。”

第35章

这一夜,两人几乎都未睡,靠在一起,说着那些过往的前尘事,一直到了天亮时方才歇了片刻。

天微亮时,院内便有了轻微的动静,过了片刻,传来一阵药香。

江阮起身,越过祁烨打算下床,却被人拽住了手腕,江阮看过去,嘴角含笑,“你醒了。”

祁烨眼眸微眯看着她的方向,方才他似是看到一个人影从眼前晃过,此时定睛看过去,却又什么都看不到了。

江阮下了床,从柜子里找出一身崭新的素白衣衫,“相公,前几日我给你做的衣裳做好了,你来试试。”

祁烨掀开帷帐,站起身往江阮的方向走了几步,初升的朝阳透过半开的窗子洒进些光芒来,祁烨眉头一皱,微微侧头,抬手遮住了眼睛。

“怎么了,相公?”江阮紧张的上前查看他。

祁烨适应了一会儿,放下手,眼前还是一片黑暗,却已不是完完全全的黑,他似乎是能够感受到些许的光的刺激了。

祁烨摇摇头,“我没事儿,不是试衣裳吗?”说着面朝着江阮展开了双臂。

江阮还是不确定,踮起脚尖细细查看了一番他的眼睛,见他的眼睛与往常并无两样,但却还是有些不放心,一边给他穿衣裳,一边问道,“相公,这花神医出门都好几日了,他何时回来?这几日他未给你的眼睛施针,会不会有影响?”

提到花琰,祁烨顿了顿,突然抬手握住了江阮的手,江阮挣脱了一下,没挣开,不由笑了,抬眸看他,“你干嘛呢,还没穿好。”

“阿阮...”祁烨有些犹豫的开口,“这个胭脂铺子怕是待不下去了...”

江阮的手一顿,垂下眸子,小声道,“我料到了,咱们什么时间走?”

“今晚。”

江阮眸子暗了一下,继而若无其事的继续给他整理衣衫,“那是不是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

祁烨转身将她搂在怀里,紧紧抱住,呢喃着,“对不起,阿阮。”

江阮双手捧住他的脸,轻轻笑了笑,“傻瓜。”

有些事情仿佛在一夜之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别人都说她是寡妇,现在看来她好似也不是什么真正的寡妇,别人都说他是个鳏夫,现在证实其实他也不是一个鳏夫,他们的表面都是假的,是因缘际会,也是迫不得已,死了的人也可以活了,所有的事情都是可以改变的,而此时唯一不变的怕就只是眼前的这个人了。

他们是明媒正娶,凤冠霞帔拜过堂的,那龙凤帖上是盖了官印的,他们是夫妻,患难与共的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