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人回过头来,咧着嘴,“不冷,衣服都快吹干了,比在河里好多了。”
冷他也不能说冷。
青辰何尝不知道他在逞强,看着他冻红的双耳,随着风一阵阵刮过,心里越来越感到不忍。
犹豫了一阵,她终是把包袱放到自己的身前,然后身子往他后背贴上去,轻轻搂住他的腰。
柔软的暖意涌来,徐斯临浑身一僵。垂头一看,只见那人纤细的胳膊环着自己,是打上马开始他就期盼的模样。
这样的感觉……让人心跳而,燥热。
“你……”
“别说话。”青辰的脸贴在他湿透的背上,“好好骑马。早点到家。”
次日,沈青辰回到工部,一切如常。
大家好像并不知道她硬闯了城门,她不由舒了一口气。
工部的院子里,松柏被风吹得瑟瑟发抖,石板间的青苔也不绿了。昨天半夜温度突降,院里防走水的大缸水都快冻住了。
青辰看到这些水,就想到了怀柔的河水。过了上值的点很久,徐斯临也没来。
回到号房后,望着他空荡荡的桌子,她的心里不由又生出愧疚之感。顾少恒见她神色有些不对,问她怎么了,她摇摇头没有说。
笔架上搁着她失而复得的玉笔,昨日发生的种种,却是不知从何说起。
晌午过后,徐斯临依然没有来。
青辰微微叹了口气,然后带着昨日连夜拟好的修堤方案,去找了韩沅疏。
韩沅疏的屋里多了个人,他对面书案的主人,另一位工部主事出外任回来了。
号房变得很干净。地面上整洁无垢,书籍器物被摆得有条不紊。屋里多了个人,反倒还显得宽敞了许多。
连韩沅疏今日看着都焕然一新。
沈青辰向两位主事都行了礼。
才回来的主事叫方洵,微胖,看着很和善,见了她道:“你就是来观政的庶常啊。宋阁老如此费心栽培你们,可见对你们都寄予了厚望。这对六部也是好事啊,阁老高瞻远瞩,派你们来学习,顺便看看有什么积弊可以清扫清扫。就像这屋子一样,藏污纳垢太多哪里容得下人。你看,现在本官回来了,这屋子是不是干净了很多?”说着,看了韩沅疏一看。
韩沅疏正用木尺比在纸上写写画画,面无表情的,仿佛是给自己加了个罩子,自动隔绝嘲讽之言。
青辰不好接这话,便只道:“多谢方大人示下,在下定会潜心学习,不辜负老师的期望和二位大人的教诲。”
方洵笑着点了点头,“找韩大人什么事啊?我能听吗?不能听我就先出去。”方洵为官多年,为人处事不可谓不老道,翰林的人跟别人不一样,到底是储相,有时是可以享受些特殊待遇的。
“不用。”一直埋着头的韩沅疏终于开了口,“你又有什么事?”
青辰知道他问的是自己,便恭敬地呈上拟好的修堤提案。
“这是什么?”韩沅疏终于看向她,上挑的眉眼有些冷俊。
“回大人,这是我整理的怀柔堤坝的一些现状,还有修堤的建议。”
“你去看堤了?”他的眼中闪过一次诧异。
“回大人,是的。堤坝边的草都有一尺多高了。”
他瞥了一眼她的提案,然后又冷漠地垂下头,继续写写画画,“我没功夫看,拿走吧。”
韩沅疏是个有些偏执的人,认定了的事情就很难改。
与沈青辰几番对话后,他只觉得她是个有小聪明的人,说话有技巧,心思也细腻,看见他没炉子就让人送了来,不着痕迹地就拍了马屁。
这样的人很能钻营取巧,很少有脚踏实地的,尤其她还是个翰林。所以他认定了青辰并不是真的想修堤,而只是因为他拿捏着她的考绩,她做做表面功夫罢了。
就算她看了很多册录,那也只能说明她钻营的态度比较认真,这一套他见的多了。朝廷里最不缺的,就是她这种人。
“……大人若是没功夫看,不如在下说予大人听吧。”青辰道。
韩沅疏半抬起头,眯着眼瞧她,“沈庶常,你也看到了,本官现在很忙,没功夫看,也没功夫听。你滚吧。”
说着,便将她搁在他桌面的提案册子扫到了地上。
青辰睫毛微微眨了一下,弯下因熬夜而疲惫不堪的身子,去捡她费心做出来的东西。
在脸朝向地面的一瞬,只觉得泪腺中有股热流在涌向她的眼眶。
不为自己,而是为现在尚不知病成什么样的徐斯临。
硬闯城门,跳进河水,还身着湿衣长途策马奔驰……他所做的这些,只是为了帮自己完成一个修堤的心愿。
结果提案做出来了,韩沅疏却不屑一顾。
炉子里的火光微微跳动。
方洵见到青辰弯下的瘦削的身子,忙打圆场道:“诶,韩大人,我知道修堤之事是急事,担子都落你一人肩上了,不过既是其他人有建议,不妨一看啊。”
“方大人既知道我时间宝贵,便不要劝我,我不想浪费在这些事上面。一个只学四书五经的人,谈何修堤,工部的事不是那些经义能解决的。”
“我知道你忙,只听一听,总耽误不了多少功夫的……”
“方大人既是想看想听,那你就自己去看去听好了。不必再劝我。” 方洵话音未落,韩沅疏就已这般抢白。
果然谁的面子他都不给,连司礼监的公公他都怼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