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光帝的微笑停在了嘴角,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牵着她绕过铜钟。恰巧夜风拂面,带来丝丝凉意,杜芷书缩了缩身子,道:“陛下今夜带臣妾来此作何?”
重光帝努了努嘴,“你抬头看看。”
杜芷书疑惑仰头,只见一轮明月高悬在天幕上,没有任何视线的阻挡,竟觉着天空中明月如此清晰,与她相距甚近,似触手可及,而自己仿佛置身于淡淡月光之中。
惊奇于眼前景致,杜芷书不自觉笑着,伸出右手触摸天际,而后道:“若是今夜再有星星,更美。”
“怎么没有。”
重光帝才说完,杜芷书起初还有些疑惑,渐渐感觉星星点点的光亮愈来愈靠近自己,杜芷书侧身,身后慢慢飘出许多闪着银光的流萤,愈来愈多、愈来愈多……四处飞舞的流萤,像镶在布上的银线。
杜芷书惊奇地伸手去抓,点点萤火闪耀在掌心,再飘开,置身于一片萤光中,杜芷书嘴角愈发上扬,双手追逐着萤火,看着萤火缠绕在她周身流连着,再慢慢地,仍由流萤飞过她身侧,往着高栏之外飞去,越飞越远,像火星儿似的纷纷扬扬飞着的点点流萤,在天际中愈发像缀着的星光闪闪,美妙绝伦。
“身披月光,手摘星辰,可是觉着此时置身于茫茫天际之中,心境畅快无比?”
杜芷书点点头,抑制不住兴奋,问着:“这里怎么会有流萤?流萤飞不了这么高的。”
重光帝没有回答她的问话,而是走上前几步,与杜芷书并排站着,两人倚着高栏。杜芷书闭上眼展开双臂,享受着夜间独有的宁静,与高楼上清新的空气,很是陶醉;重光帝却侧头看着杜芷书,嘴角含笑满足得很,她永远不知道自己这一刻有多美,而这一刻的她,只属于他!
看得出神,许久,才听重光帝说着:“你再低头瞧一瞧。”
建安城里最高的观景楼杜芷书去过,也不过四层,远不及摘星楼。缓缓睁开眼,从此处往下望,竟看得有些腿软,因为害怕,下意识抓住了重光帝的右手,而后却被他紧紧握住。
“那是紫宸殿,是朕与皇后上拜天君诸神,下受百官朝贺,执手相携的地方。”
杜芷书看着下边空旷的殿台,在夜色中竟是那般威严,亦想起初入大梁宫的那日,她与陛下携手站在紫宸殿最高处,受着大梁宫最尊贵的礼仪。至此,他是帝,她是后。
二人站在风中,久久凝视下方,各有心思,却都不再说话,直到杜芷书忍不住打了喷嚏,重光帝才将自己的外袍解下,披在杜芷书身上,而后很是随意地退后两步,席地而坐。
看着这般随性而为的重光帝,杜芷书也是愣住,一国之君,如今却没有一丝规矩束缚地就这么坐在地上,不顾形象。见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道:“坐下陪朕说说话。”
杜芷书犹豫了一会,自小受着淑女的教导,不曾做过太过出格的事情,只除了遇上了赵九禾……
想起赵九禾,原本怦然的心跳霎时冷却,她抿着唇忍不住懊恼,才一年半,她怎可就忘记他,那个也曾带她去河边看过月亮,也曾替她捉过一百只萤火虫的人……如今他在地下一个人,那么孤寂冰冷,若连她都将他忘却,还有谁会记得那样一个温暖的人曾来过这个世间!
“陛下,夜凉了,咱们回去吧。”
重光帝一愣,抬头看着杜芷书,见杜芷书眼神闪躲,他却仍固执地看着她,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放置在旁边地上的右手不肯收回,就这么等着她。
两个人僵持着,重光帝看着杜芷书,杜芷书瞧着地面,谁也不开口说话,许久,重光帝才是站起身,沉默地转身离开。
直到重光帝的背影消失不见,杜芷书才反应过来,几步追赶上前,长长的回旋的木阶梯上还能传来重光帝的脚步声,杜芷书却已跟不上,听着愈来愈远的脚步声,杜芷书抿着唇,索性放缓了步子,缓缓下楼。
出了摘星阁,已不见重光帝身影,四处张望了一番,却不知是庆幸还是失落。这时候的大梁宫竟连一队护卫都瞧不见,一个人漫不经心地走在大梁宫里,四周都是高耸的殿堂,那重重楼阁威严却透着孤冷,感觉到寒意,杜芷书双手抱胸时,才发觉肩上仍旧披着陛下的外衣,青色的外袍样式简单,透着陛下独有的味道,她努力回想着赵九禾的味道,回忆里满满飘着红豆的香气,她仰头看着天际,或者透过天际看向远方,在这座大梁宫外,建安城里,都曾有过她和赵九禾两年间的足迹……
“我是不是错了?”喃喃自语着,却在不知不觉中回到了锦荣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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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失魂落魄回来的主子,紫瑶赶紧迎了上去,替皇后取下了肩上的外衣,往她身后瞧了好一会,都不见陛下身影,而后叹息:“娘娘又惹陛下不开心了?”
杜芷书拧眉:“你可知你这般说话,本宫可以绞了你的舌头。”
紫瑶跪下身,道:“奴婢的话或许不中听,却还是要说,奴婢瞧着陛下对娘娘是不一样的,之前奴婢不敢妄言,可今夜陛下牵着娘娘时,眼里的东西奴婢瞧得真切。奴婢伺候淑妃娘娘,在宫中三年,左右不过见了陛下数次,可娘娘入宫才满三月,陛下却总耐着性子过来这里,娘娘又何苦视而不见。”
“本宫没有视而不见,帝王的宠爱转瞬即变,今日可以是本宫,明日便是宸妃,后日还有尹贵嫔。”杜芷书淡淡回着,她总记得有个人曾对她许过“一生一世一双人”,她曾是那样憧憬。
“娘娘既然进了宫,求的不就是帝宠,否则,何苦入这一趟宫门。”
杜芷书抿着唇,径自走回屋子,没有再理会跪着的紫瑶。这一夜太长太累,她只想入梦。
☆、第34章
“娘娘昨晚是不是没睡好?”橙香替杜芷书理着右边袖口,说着。
一旁的紫瑶却是瞪了眼橙香,橙香不明所以,却不敢再说话,只是小心地又偷偷瞧了眼皇后的眼睛,眼睑有些浮肿,眼里还依稀能瞧见几条红丝,怕是不仅没睡好,夜里应还落了泪。
杜芷书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道:“确实有些没休息好,昨夜吹了风,如今头疼得厉害,替本宫传何太医前来。”
“何太医?”橙香一愣,皇后平日身体抱恙都只传召纪太医的,怕是自己没听清楚,橙香又重复了一遍。
“嗯,听闻何太医那有一张祖传方子专门医治风寒头疼症。”
原是这般,橙香领了吩咐退出去,屋里只留着紫瑶,每月十六是后宫里嫔妃拜见皇后的日子,今日皇后气色不佳,为了不失皇后威严,她只得替皇后多扑些粉遮盖。
好在紫瑶手巧,经过她一番捣鼓,如今铜镜里的人看着精神了许多。
“交代下去,多备些茶果,李昭仪喜欢……”
杜芷书的话还没说完,便有人接过话头:“李昭仪喜欢吃香酥苹果,元妃独爱蜜饯青梅,宸妃近日有些咳嗽,食翠玉豆糕最好,尹贵嫔则不爱点心,却喜欢喝茉莉花茶。”
杜芷书看着身后走进的吴嬷嬷,笑着:“有嬷嬷在身边,本宫凡事都不必操心,嬷嬷自会打点妥当。”
吴嬷嬷将熬好的银耳雪梨羹端至杜芷书面前:“老奴记性好,尤其记得娘娘喜欢喝这个。”
杜芷书是吴嬷嬷一手带大的,感情堪比母女,杜芷书勺了几口汤喝着,这味道十年不曾变过,还一如既往的好喝,很快一碗便见了底,而后拉着嬷嬷,感叹道:“还是嬷嬷最知本宫心意,让本宫以后如何离得了嬷嬷。”
“离不了又如何,老奴还能去了哪里不成?老奴可是打算好了一辈子伺候娘娘,老死在这锦荣殿。”
杜芷书扯了嘴角笑了笑,却没有再说话,只对着铜镜理了理鬓角,对紫瑶道:“去床尾箱子里取本宫的玉搔头来。”
紫瑶一愣,道:“娘娘,那簪子略显小气了,娘娘贵为皇后,还是该用这金凤簪更为合适。”
杜芷书眯着双眼,“你这丫头越来越大胆了,如今倒是你也敢对本宫指手画脚了,看来平日本宫太过纵着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