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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起居注 华飞白 4317 字 15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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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面上的罪魁祸首已经被关押在诏狱里,民间也不再流传谣言,皇帝陛下与皇后娘娘终于得以松口气。

皇帝陛下于是集中精力忙碌起了朝政。他最关注的事共有两则——其一,便是哈密之事。此事暂时已经得到解决,早在小家伙刚出生的时候,吐鲁番便上奏说要派来使者献上哈密城池与忠顺王的金印,请求纳贡通关。那时候,朱祐樘并没立即接纳他们,而是着陕西行都指挥使司仔细观察,他们究竟是否诚心诚意想归附纳贡。

经过陕西行都指挥使司连续数月的查证,吐鲁番所言确实属实。因国内已有饥荒之象,连王室贵族都有些入不敷出,日子过得远不如以往舒坦,所以其国主才力排众议,坚持放弃哈密,继续纳贡称臣。

说实话,朱祐樘并不相信吐鲁番的忠诚。但为了西北边境的安定考虑,接受吐鲁番的服软是眼下最佳的应对之策。至于吐鲁番是不是会再次寻找借口袭扰哈密,甚至是劫掠大明边境,他打算借机会给他们立一立规矩。

最近,吐鲁番的使臣携哈密忠顺王金印以及俘虏入京,朱祐樘便命内阁拟定针对所有藩国的约法三章。既然治家有家规,治国有国法,那么与藩国交往,自然也该有一定的规矩。藩国若能遵循这些规矩,国朝自然不会吝啬;如若不能,时常如墙头草般摇摆,也不能冀望国朝待它们宽厚;若反复无常,时而顺从时而为敌,那便只能按规矩办事了。

内阁的几位阁老领命后,渐渐琢磨出了此事的好处。于是,在激烈的争吵中,他们将藩国按照忠诚度分成了三六九等。相应的纳贡、赏赐、待遇等等,都有不同的规格,需要遵守的规矩当然也全然不同,得到的惩罚亦完全迥异。

来自吐鲁番的使者正在京城中四处活动,希望能早日觐见皇帝陛下。他们并不知晓,等待他们的将是初具雏形的朝贡体系。若他们想从中获得好处,便绝不可能像从前那般反复无常,否则等待他们的绝不是宽容与仁慈。

藩国之事与边防息息相关,朱祐樘并不擅长兵事,却也知晓如今边防的情形较为败坏。他若想改进边防,只能任用能人主持兵部。如今的兵部尚书马文升确实是能臣,却毕竟年纪渐渐大了,也不能离开京城前往边疆督抚。他需要更多年轻而又富有能力的文臣武将整饬边疆军事,重振国朝初年的尚武之风。

当然,他也知道,整饬边疆并不容易,须得徐徐图之。涉及兵事,朝中文武大臣都会格外敏感,他必须仔细筹划。

第二则要事,则与内阁有关。丘濬和王恕入阁后,果然节制住了刘吉。有他们俩与刘吉对着干,再加上徐溥和刘健,内阁行事态度虽不如以往那般稳当,行事风格却越发如他所愿了。不过,许是因为这些时日过得太憋屈了,刘吉最近提出了一条奏疏,令朝中文武为之侧目——

他提出,举人参加会试三次不中者,终生不能再考会试。此举若当真实施,无疑将断了许多举子的晋身之途。若是深究他为何会提出此事,却依旧与丘濬以及传闻中给他取“刘棉花”之名的国子监老生员有关。

他如今在内阁中与丘濬对掐,因王恕帮忙之故,竟是屡屡落在下风,难免迁怒他人。一则给他取绰号的国子监老生员便是屡试不第者,又是丘濬的学生,断了此人的晋升之途无疑便是最好的报复;二则无论是丘濬或是王恕都在文士之中颇有声名,其中便很有些老举子推崇他们二人,报复了这些举子便等同于报复了这两人。

丘濬与王恕自然不可能同意如此荒唐的建议,当朝就和刘吉掐了起来。但刘吉所言听起来仿佛亦是有理有据——所谓事不过三,但凡真正才华能力出众者,别说三次会试了,即使是一次会试亦能脱颖而出。而唯有才能庸碌者,才需要一而再再而三,甚至是数十岁之久才中进士。这样的人,又能为皇帝陛下效忠多少年呢?

双方掐得风云变色,甚至于藩国约法三章之事都有些停滞了。朱祐樘劝了他们好几回,他们都不过是暂停战火,又借机继续互掐。这让皇帝陛下颇为头疼,甚至有些后悔让刘吉留任内阁首辅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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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2章 刘吉致仕

“既然刘吉已经不适合留在内阁之中, 何不让他离开呢?”对于朱祐樘的烦恼, 张清皎很是一针见血, “纵然他曾经有功,也无法更改如今他沉溺于愤懑之中,公报私仇的事实。以他的性子,他不敌丘濬与王恕这两位, 必定会想尽各种办法将他们挤出内阁。若是等他靠着结党来对抗,朝堂风气必定会再度败坏, 万岁爷几年的努力岂不是付诸东流?”

朱祐樘长叹一声:“都怪我, 因为一时心软, 没有让他致仕, 反倒容他留在了内阁里。” 前些时日刘吉九年秩满, 他便该让他致仕的。纵然刘吉恋眷权位,也不至于像当年的万安那般脸皮奇厚,死活都不肯辞官才是。

“眼下再更正, 为时亦不晚。”张清皎道。

朱祐樘颔首:“明日我便与他直言罢。给彼此留下些余地,才不枉君臣一场。”若是闹到当年万安那般地步,反倒是不美了。虽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但他仍是希望能与刘吉好聚好散。

这时候,趴在榻边的小家伙忽然不甘寂寞地翻了个身,骨碌碌滚到了自家爹娘身边:“呀!嗲!”怎么爹娘都只顾着说话, 不来哄一哄他呢?他方才拱动着一直想引起他们的注意,他们都不曾看一眼!

“他……他是不是在叫‘爹’?”朱祐樘瞬间便将刘吉丢到了九霄云外,满脸惊喜地抱起了儿子, “来!大哥儿!再叫一声!再叫一声!!”

“呀!呀!”成功得到关注的小家伙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根本不明白自家爹为何突然如此激动。倒是他娘坐在旁边,始终很淡定——当然,没有人知道,皇后娘娘此时此刻心里难免有些酸涩:小没良心的,竟然先叫爹,不叫娘,枉她每时每刻都陪着他!

“不是‘呀’,叫爹!”朱祐樘道,目光不经意间落在爱妻身上时,赶紧又改了口,“要不然,你试着叫‘娘’?来,跟着爹爹一起念,‘娘’!”这磨人的小东西,怎么也不知道公平公正的道理?今日若不能哄得他叫一声‘娘’,恐怕他这当爹的便难熬了!

“来!‘娘’!”

“呀!呀呀!”

张清皎被父子俩逗笑了,嗔道:“他如今懂得甚么?囫囵话都不会说呢,每日教着教着,许是再过一两个月便会叫咱们了。”回过神来后,她便觉得自己方才吃朱祐樘的醋,吃得实在有些莫名。“爹”的发音本便比“娘”更简单些,学得也容易些,小家伙不经意间蹦出的发音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他这么小,哪里懂得“爹”和“娘”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卿卿最近是不是要给他断奶了?”朱祐樘问,见小家伙在他身上拱动着,遂不舍地将他递给了爱妻,“他这般挑食,怕是不会愿意让奶娘哺乳罢?”

“即使再挑食,饿起来便不会嫌弃了。”张清皎道,微微蹙起眉,“更何况,还有羊乳、牛乳与各种蔬果泥,无论如何都能撑过去的。”

并非她不愿意继续,而是哺乳六个月已然是她能做到的极限。无论是宫规或是亟待进行的宫廷改革,都不容她在哺乳方面耗费太多的时光与精力。她毕竟不仅仅是母亲,亦是皇后,宫中的礼仪规矩是不能全然推翻的。至今为止,周太皇太后以及诸宫太妃都不知道她在亲自哺乳,她也不打算让她们知晓,视她为奇怪的异类。纵然有王太后的支持,也不能太过放肆,免得横生事端。

其实,她内心也颇觉有些复杂。亲自哺乳确实不容易,费时费力不说,前期几乎是搅得她整夜整夜无法安生。直到小家伙满了三个月,渐渐能睡整觉了,她才不必夜里起身喂奶。她也曾懊悔过自己的决定,但仍然咬咬牙挺过来了。

仔细想想,这段时日确实很累,但却是痛并快乐着。疲惫与疼痛是免不了的,可母子之间浓厚的依恋,却足以让她暂时忘却这些。断母乳对她而言意味着自由,对小家伙而言应当也意味着成长。这是母子二人必经的关卡,迟早都须得共同度过。

朱祐樘心疼爱妻,也心疼儿子,看着母子二人,不由得轻叹道:“一切都依卿卿。不过,他若是哭闹起来,我怕是经不住。”他素来见不得儿子哭泣,恐怕到时候立场会极为不坚定,瞬间就倒戈过去了。

张清皎将儿子搂在怀里,斜瞥着他:“只要你不阻止我断奶,我便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她对这个傻爹的立场早就不抱任何希望了。心疼儿子心疼得失去原则的时刻还少么?指不定他到时候懊悔了,反倒会问她能不能迟些日子断奶呢。

朱祐樘无奈地笑着,根本无法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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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朱祐樘正打算悄悄将刘吉传到乾清宫,与他恳切地深谈一番——孰料,不知谁将刘吉的提议泄露出去,引得京中一片大哗。今岁虽并非会试之年,却也是乡试之年。京中本便是文风鼎盛之地,自然聚集了不少秀才举子。听闻刘吉献上了此策,群情激奋,竟是来到了皇宫前伏阕上书。

“启禀陛下,国子监诸监生与京中举子共计百人,已经跪在宫门前了。”守卫宫门的金吾卫等指挥使禀报道,“这是他们上书的折子。”他说罢,怀恩便将折子接了过来,奉给朱祐樘细看。

其实,不必仔细看,朱祐樘也知道这折子里究竟写了些什么,无非是对刘吉的弹劾与不满罢了。刘吉此举触动天下文人士子的利益,自然不可能讨得任何好处。折子里的口诛笔伐,必定比平日言官们的弹劾还更激愤些。

他看了一眼折子,轻叹道:“着内阁与六部尚书,尽量将这些人都劝回去。若他们实在不愿意回去,便给他们送些水喝罢。另,戴先生,将刘爱卿唤过来罢。”

刘吉也听闻了一众监生与举子正在伏阕上书一事,忐忑不安地来到乾清宫。刚行过礼,朱祐樘便让怀恩将折子给他看。刘吉一目十行地看过后,伏倒在地,高喊道:“陛下明鉴,老臣此举并非私心,而是全心全意为陛下、为国朝着想啊!微臣的目的,仅仅只是如何取名士高士,为陛下效忠,为国朝尽职而已!”

“究竟你所言为公还是为私,你心里最为清楚。”朱祐樘淡淡地道,“朕已经数次提醒爱卿,绝不能因私而废公。这些年来爱卿却是如何做的,无须朕一一繁述罢。而今又引来了伏阕上书,爱卿以为,朕该如何处置为好呢?”

刘吉默然不语。他很清楚,若没有伏阕上书这一出,自己指不定还有翻身的余地。可而今伏阕上书震动朝野,便是他再如何厚着脸皮想留在内阁里继续当他的首辅,皇帝陛下也绝不可能容他。政敌给予他的,是致命的一击。

“刘爱卿,你我君臣一场,须得善始善终才好。”朱祐樘又道,“爱卿确实曾有功于江山社稷,朕也从来没有忘记过你的功劳。不过,爱卿到底是年纪大了,也当在家中好好歇息,享天伦之乐了。爱卿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