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寻原本的碧玉簪此刻被他攥在手里,他笑了两声,哑声问道:“博学宏词科的一等头名,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暖红色的灯光模糊了她的肤色,然而五官精致、面容清丽却是不容置疑的。此时,她静静站着,虽然袍服宽大,可依然能看出身形窈窕,腰肢纤细。

这样的人,又怎会是男子?分明是个姑娘啊。

通晓汉学的乌维忽然想到了什么,浑身的血液似乎都沸腾了,双眸中火光跳动,大声道:“她是女的,她是假的!”

这边的变故教人始料未及。他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胡说八道!”

“你耍赖不成,就要侮辱人了吗?”

“堂堂男子汉,岂容你这般侮辱?”

……

但是众人看向程寻时,却都怔住了。

只见她长发披背,面容清丽,眉目精致,虽肤色黝黑,但在宫灯的照射下,几乎可以忽略。

容颜美丽,身姿英挺,说是男装佳人好像并没有哪里不对。

程寻心中一凛,面上热度尽褪,全身的血液似乎都被冻住了,只剩胸腔里一颗孤零零的心脏砰砰的徒劳跳动着。前所未有的慌乱笼罩了她,她下意识去看苏凌。

苏凌也向她看了过来。他将眼底浮起的冷意藏下,递给她一个安抚性的眼神,同时缓缓站了起来:“胡渚的使者喝醉了,来人,请他们回四方馆休息。”

他话音刚落,就有侍卫领命上前,一左一右,站于乌维身后。

乌维双目圆睁:“皇子殿下,乌维没有喝醉!皇天在上,后土在下,乌维只想问一问这位高人,究竟是男是女?”

程寻心中一怵,很快镇定下来,她正欲开口,却听身侧的高岩道:“你莫要血口喷人……”

众人目光灼灼,盯着程寻,有惊讶,有怀疑。

——原本并无人往这方面想,只当她是五官太秀气了一些,但是肤色黝黑,又分明不似女子。况且,女扮男装,参加博学宏词科考试?怎么可能?!当大周律法,朝廷规矩,都是摆设吗?谁会怀疑她是个姑娘呢?

可是,如今乌维拔去程寻的发簪,又当众道明其是女子。此时一看,确实不像是个男子……

“好像真的是女人……”

“声音也有点像……”

“我怎么说,声音有些不对劲儿……”

忽听一声轻嗤,众人循声望去,看向了二皇子殿下。

二皇子冷眸微眯,唇角轻扬:“是女子又如何?不是又怎样?”

乌维当然知道,不管对方是男是女都和自己没有关系。但是他们精心准备了三道题目,实指望着能让大周同意延缓上贡。却被大周人一一解开。前两道也就罢了,那是大周的皇子,他们奈何他不得,也不敢对其怎样。至于第三题这个,剑走偏锋,几乎承载了他们所有的希望,却被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人给坏了大事。

他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又怎么能对得起对他寄予厚望的大君和大君身后千千万万的百姓?

不等乌维回答,苏凌就轻笑一声:“不管是男是女,她可都答出了胡渚的第三道难题。”

乌维咬一咬牙,对皇帝拱了拱手,指着程寻道:“是,她确实答出了第三道难题,她是男是女,和胡渚没有关系。可若是女子,那就是假扮男子出仕,是欺君之罪。”一拂袖子,冷声道:“而且,此次我胡渚向大周请教三道难题,是来请教大周士子的,不是来请教女人的。”

他心知有外使在,皇帝可能不会治她的罪,然而今日在皇帝面前提一句也是好的。今日之事,他实在是耿耿于怀。

大周诸位士子交头接耳,小声议论。有人先时听说过程寻是二皇子的伴读,两人关系定然亲密。可是二皇子并不是斩钉截铁否认,回答的很模糊不清啊。

难道程寻真的是个女人?

女扮男装考状元,不是戏文里才有的吗?

高岩怒气冲冲:“好啊,打的一手好算盘。怪不得你非要说程兄是女子,原来又是想耍赖。难道说他是女子,这第三道题就不算我们做出来了?”

说程寻是女人,他是不大相信的。他自负博学多才,总不会有女人比他厉害吧?程寻只能是男人,必须是男人啊,刚才露那一手,怎么会是女人?

乌维摇头:“那倒也不是……只是她分明是个女子,为什么要假冒士子,欺骗皇帝陛下,欺瞒天下人呢?”

程寻抬头看一眼皇帝,自己拿起在案前备用的筷子,随手绾好了发髻,使自己不至于披头散发,神情狼狈。她早回过神来,心说,道破她是女子也没关系。这个时候,皇帝大概也会帮她遮掩。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今天总不会让她脱衣自证清白吧?她一口咬定了她是男子,谁又能怎样?

狠狠瞪了乌维一眼,这人真是可恶。

她向皇帝拱一拱手,正要开口,却听一道慵懒的声音响起:“女子就不能是士子么?这是什么道理?”

说话的正是姚皇后。她红唇微启,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意。

这话一出口,众人看向程寻的眼神,更加惊疑不定。

程寻一颗心砰砰直跳,压下了到唇边的话语。

见姚氏已经发话,皇帝哈哈一笑,接道:“乌维,你今日可是错的离谱了。三道难题,各个刁钻。现在有人解了出来,你偏又胡搅蛮缠。你揪着程寻说什么胡话?朕不妨告诉你,程寻是女子不假,可她也是大周的士子。朕知晓她的身份,她并没有欺瞒朕。”

此言一出,众人惊骇。

“什么?程寻真是女人?!”

……

宋大人与白大人也相顾愕然。

他们的这个学生,果然是个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