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概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麻仓叶王无声地动了动嘴角,黑眸益发深湛。
他早已知道强行把雪姬关在这里会变成怎样,那是一位连黄金的笼子也会砸掉的刚烈的姬君,可是,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让她留在自己身边的方法了。
雪姬不会用婚约来开玩笑,当她亲口说出自己和敦仁亲王的婚约时,他就知道,他不可能用温和的方法来说服她改变主意了。
白衣的阴阳师站在院门处,看着走廊上如同精致人偶的少女。
她闭着眼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如同她的琴声一样,戴上了这样冷漠的与世隔绝的面具。
褪去了温柔的笑容与甜美的声音之后,她秀美妍丽的容颜多出了如同冰雪般的气质,冰冷而坚硬,却又不可思议地有着晶莹的沁人的光辉。
那就像是照镜子一般,照出了过去不存在于“雪姬”身上的部分,有趣的是,这却是真正切合她的真名的一面。
如果是平安京的姬君们,恐怕不是早早地为了保全身为贵族的尊严寻死就是悲悲切切地委曲认命了,然而这两种情绪都不存在于雪姬身上。
即使她此刻看似“柔顺”地留在这里,她的心也从没有屈服过。
外表的柔和与内心的刚强形成了如此强烈的对比,让此刻夕阳下的少女也变得陌生起来。
无论是江雪或者是麻仓叶王,双方都对“江雪知道有人到来”这件事心知肚明。
江雪只是再也不想迁就某个麻烦的阴阳师而已。
以她此刻所用的这种不需要费心的有技无情的演奏方式,她作为乐师的敏锐知觉怎么可能不提醒她这里出现了脚步声?
琴声并未因为麻仓叶王的到来而有所变化,依然按照原本的节奏演奏着,就像是无形中宣称着“你对我而言无关紧要”一般。
过了会儿,麻仓叶王听着琴声依然没有停止的意思,他慢慢地走过去,在江雪身边坐下,轻声说:“即使在这样的距离,我也听不见你在想什么……雪姬,你究竟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
江雪继续着手中的演奏,依旧闭着眼睛,面无表情地回答:“只是什么也没有想而已。”
“什么也没有想……”麻仓叶王看着江雪的侧脸,忽然伸出手探向她的眼角,“你哭过了?”
江雪反应极快地睁开眼睛,抬起右手,迅速地攥住了某人的手腕,停止了他触碰的动作。
麻仓叶王的指尖距离江雪的眼角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
两人对视着,无声地僵持片刻后,麻仓叶王先一步放弃了,江雪这才放开了手,捡起刚刚落下的琴弓,抱着胡琴,发出一声嗤笑。
“我有没有哭过似乎和阁下没有什么关系,不劳费心记挂。”
麻仓叶王听着那种刻意地划出界限和拉开距离的说辞,轻轻地叹息一声。
“我很抱歉。”
江雪反倒因为这句道歉愣了几秒,之后如同听到了什么不好笑的笑话却要强行捧场那样干巴巴地笑了几声。
“真有趣。我这个被囚禁的人没有疯,囚禁人的人反而疯了。如果你真的觉得抱歉的话,就让我回去,然后洗干净脖子等着——啊,好像平安京并不常用这句话。我解释一下好了,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把脖子洗干净,等着被人一刀两段。”
麻仓叶王过了会儿才说:“雪姬何必一定要用这种语气来说话呢?”
江雪反问道:“那么,你希望我用什么语气来说话?如果你我易地而处,你能够平心静气甚至满心喜悦地对囚禁你的人说话?”
“……真有趣。”麻仓叶王没有被激怒,反而在片刻之后笑了起来,顶着江雪仿佛看到精神病的眼神说,“过去雪姬还会有心口不一的时候,现在倒是完全一致了。尽管我不想听到这种回答,但是,我很高兴……”
江雪被这种意想不到的话给噎了几秒才缓过气来,没好气地说:“假如你没有那个见了鬼的‘灵视’的话,我还有无数好听的谎言能说。既然骗不过去,那我还有什么好费心的。人为刀俎,是我粗心大意没有料到今日的情形,我无话可说。我们省略那些无用的客套吧。麻仓叶王,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在过去的几月之中,麻仓叶王预想过很多自己跟雪姬再会之时的情形,也曾经想过如果事情走到这一步两人会变成什么样,但是,在他所有的预料之中都不包括今日这样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