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2 / 2)

裴公罪 书归 3511 字 8天前

姜越紧贴身后木架,艰难道:“我没……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裴钧倒没什么羞赧,这时一口气缓下来了,终于松下身来与姜越抵着额头,放轻了声音,“我方才只是想岔岔你精神,让你别老想着对不住煊儿了,也不知怎么就——”

“你别说了!”姜越被他看得脊梁似刺,忙打断他。

可裴钧见他这样,却更起了份儿好奇,反倒很正经地问:“哎,难道你就不想我呀?”

姜越根本不答他,只一把将他推开,两步走到桌边坐下,倒了杯凉水出来仰头喝了。

裴钧倚着另边木架看着他自己折腾,心底好笑起来,面上只轻拍着胸口,淡淡一言结了这事儿:“哎,成吧,合着就我一个人惦念着你,这回是换我单相思了。”

他坐到姜越身边去,看着他急急喝水便抬手给他顺后背,见姜越又无言望向他,便凑过去温声道:“好了,我不说了。我就是想你别再生自己的气。姜越,你往后且记住,你绝没有什么对不住我的,叫我骂你的话可不能再说了,不然……”

姜越目光警惕:“……不然?”

裴钧道:“不然我就要讨债了!”说着他手撑在姜越膝头,不怀好意挑起长眉,“别忘了你还赊着账呢。”

姜越这才想起他之前的玩笑话,一把打掉他手:“你正经些。”

“好,好,我正经些。”裴钧端端坐直了,“咱们姜越最喜欢正经人了。”

姜越瞪他一眼,给他也倒了杯凉水,沉了眉略微局促地推到他面前:“你喝了它。”

裴钧稀松平常道:“喝凉水又不顶事儿。”

姜越咬牙:“……那你也喝了它。”

“好好好,我喝,我喝,我喝就是了。”裴钧拿他没法子,眼见他这么一副听听荤话就要找地缝钻的模样,心里默默掂量:这晋王爷算下来隔年就要出次征,行军时日至短也是三五月功夫……而军中纪律又严明,他自己还是个监军,这么一想……怕不是没经过人事罢?

想到这儿他低头喝水,抬眼瞄了瞄姜越,却见姜越侧脸上依旧有未褪干净的红绯。这就更勾得他身下邪火乱窜了,连忙移开眼去,搁下茶盏干脆开始说正事儿:

“……姜越,眼下蔡飏被我坑进了大牢,辩不清就是个死罪,该是把他爹气得不轻。他蔡家这下大半是真要同我斗个不死不休了,你说他们下步该要做什么?”

姜越沉默一会儿,似在思量,少时叹口气:“我想他们该是还要从你姐姐那案子下手,只是眼下……涉案的人证物证就那么些,按律没法轻易定罪,若想要叫这案子把你牵进去,蔡家只怕还要造些声势。可这些日子我想了又想,此案里似乎没有他们能用得上的错处。”

“话虽这么说,可我最近总觉得不妙……没来由心里累得慌,又慌得累。”裴钧说着浅浅苦笑一声,“就像有什么不知道的事儿要来了似的……”

姜越闻言正要与他相说,可还不待问出句话来,外面却有下人传禀:“王爷,裴大人府里来人了,说是有极要紧的急事儿要报,得即刻见到裴大人!”

姜越与裴钧对过一眼,皆知此多事之秋忽有突发之事,绝难会是好事,于是赶忙一前一后走出茶室往外院行去。一到前厅,竟见是钱海清惨白了一张脸站在厅中等着,一见裴钧来了,他不等把气喘匀就急急道:

“师父,不好了。方才崔尚书家里来人,说大理寺忽而将崔尚书押走了!”

“什么?”裴钧与姜越异口同声,惊疑地对视一眼,又问钱海清:“大理寺的竟敢抓老崔?为的什么事儿?”

钱海清道:“他们说,是崔……崔尚书杀了人了。”

第61章 其罪四十五 · 不察(上)

自古有习语称“杀人者偿命”,说的是“杀人”之罪刑罚极重,要犯者以命相抵,意在警示杀人之罪绝不可饶恕,也绝不可由人随意构陷。

从前大理寺不是没攻讦过六部,裴钧也不是没料到因阅卷舞弊和盐案而起的栽赃,最终会泼到六部来。可此前的一次次构陷,大理寺指摘六部人贪墨、渎职的虽多了去,但不管其中成了与不成的,却都没有哪一回真敢扯上人命官司、用上“杀人”二字。只因这朝臣“杀人”之罪被控虽易,其引证与落判却都要上呈皇帝抉择。所以,若是无法证实罪状,不仅是空耗官资、恶意中伤,更也是有污天子龙目、枉费帝王精力,严重的还会受反坐之罚,让构陷之人吃不了兜着走。

故此罪一经控告,绝无可能草草善终,而若无切实线索,贸然拘捕一部尚书的后果,哪怕是一司一院都难以承担的。所以崔宇受控“杀人”,绝不会只是空穴来风。且大理寺的一干动作表的总是其背后蔡氏的意思,这押捕崔宇之举又如此突然、如此精准,其速如电、其势如雷,这雷电更恰恰是劈在了对裴钧正为要紧的刑部之上,稍一细想,便可知这一定不是寻常的官员不睦与部院间寻衅,而是背后之人亲自出手了。

而这背后之人,除了当朝太师蔡延,自然不作第二人想。

蔡延二十年来久浸宦海,历过的阴谋阳谋比后生走过的平路都多,其手笔一经展露,便和他的儿子、门人绝不相同。

若说裴钧在朝中的行事之风是爪牙毕露、胜在锋利,如虎,那蔡延之谋便一定如蛇——似蛇捕猎般,没有任何勇猛的追捕和凶狠的扑杀。它不会虚晃,不会惊动猎物,它只会在锁定猎物后绵长而柔软地蛰伏待变,等时机一到,便狠而准地一口咬上对方的咽喉,再不紧不慢地注入致死的剧毒,然后将猎物整而吞之,继而消食殆尽。

和蔡飏那瞎打鸣的弱殃鸡不同,他老爹蔡延从不会无的放矢,也绝不会错失任何良机,更绝没有一头发热就冲动行事的时候。故而若是蔡延要控告崔宇杀人,那就算崔宇没真杀过人,手上也一定沾过不知何人的鲜血,残留过某种腥热的气味……

无论如何,必然有迹可循。

眼下慌乱不是个办法,裴钧稍一定神,即刻问钱海清:“崔家来人怎么说的?大理寺说崔宇杀了谁?”

钱海清喘了口气道:“不清楚——崔尚书的夫人在府上哭得说不清话,跪着求咱们先来找您回去帮她。师父,您回去问问她罢,眼见崔夫人那模样,是真摊上大事儿了!”

裴钧一听这话,心底更是打起猛鼓了。他长眉一皱回眼望向姜越,听姜越也凝重道:“蔡太师真是好手笔。若是崔尚书当真沾染上命案,那就不单是空出刑部尚书的位置那么简单了……”

“不错。”裴钧低沉道,“他们此举,定是想让崔宇失信,这样刑部过往由崔宇判下的案子就都存了疑。而刑部之错,是由大理寺和御史台纠察,那他们若想重审裴妍一案,就绝非难事,更可以连物证都从刑部过换到大理寺复查,添些欲加之罪……而崔宇当初又是我在翰林时候举荐给皇上的,命案之说一旦落成,我必然也会受到牵连,更别说裴妍的案子——”

“若是蔡家想把瑞王之死往师父身上生拉硬扯,那可怎么办?”钱海清着急,“到时候栽给师父个教唆家姐谋害皇亲的罪过,这岂不是要害师父没命!”

“裴钧,事不宜迟,你赶紧回府去看看。”姜越当即劝裴钧道,“今日既生此事,我再去司部纠缠蔡氏圈地的案子也于事无补,不如就留下派人探探别处消息,也好守着煊儿。煊儿有我,你就不必担心了,若有需要帮忙的,你再派人告诉我知道。”

“好。”事情拖不得,裴钧感激地望向姜越一眼,绝难想见二人片刻相见、霎时温存竟会被如此荒唐之事搅散,一时又叹了口气道:“你也万事当心。”

说完见姜越郑重应下,他便领上钱海清,匆匆出了晋王府往家中赶去。

一跨入忠义侯府大门,便闻正堂传来妇人大哭。到了前院,裴钧只见崔宇的夫人沈氏正掩面坐在阑干上啜泣。

这时听董叔一声“大人回了”,沈氏即刻起身迎向裴钧,浑话不说就砰声跪下,开口便哭叫:“裴大人,求您!求求您救救云霏,求求您……您一定要救救云霏……”

云霏,是崔宇的表字。自崔宇四年前在府道破获巨案、由师弟裴钧引荐御前升任刑部后,朝中为了礼让、敬重法司这一新任的官员,除了他师父兵部沈尚书——即他妻子沈氏的父亲,是再没有人叫他这表字了。

裴钧赶紧弯腰把沈氏扶起来,肃了脸问:“嫂子,你且说说老崔这案子究竟怎么回事儿?大理寺告他杀了谁?他又到底做没做过、做过多少——这些你俱要一五一十告诉我。事已至此,若再有假话、漏话,便不是老崔独独受罪了,怕是我六部所有人都要饱受牵连,嫂子你定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沈氏愈发被他这话吓住,一边悲呛一边道:“……这、这大理寺告的,都是多久前的事儿了,家里总当是家丑不可外扬,岂知会……”

钱海清催道:“夫人您就快说罢,究竟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