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虽然天寒地冻,乾清宫内却和煦如春。
皇帝负手径直往内而行,雪茶跟仙草在后跟着,宫内众太监宫女见状都不知何事,只拿眼睛偷偷打量。
到了内殿,皇帝在桌后落座,太监送上热茶。
雪茶端了一杯给皇帝,想了想,又要再去端一杯给仙草。
不料还未转身,皇帝的手指在桌上轻轻地敲了敲。
雪茶对上皇帝的眼神,蓦地明白过来,急忙上前把赵踞那杯茶端了过来,送到仙草跟前。
仙草因内外俱冷,也没有谦让,接过来握在掌中,那股暖意自掌心透入,又忙低头轻轻地啜了口,滚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滑入腹中,整个人才觉着好了些。
赵踞瞥着她的动作,又等她喝了两口,才说道:“好好地你跑到紫麟宫干什么?”
仙草道:“奴婢……只是突然间想起来,所以回去看看。”
赵踞默然。
“算你还有点儿心,”顷刻,皇帝才重新开口,“还以为你有了新主子,就忘了旧主子呢。只是你什么时候去不好,这样冷的天跑去做什么,又是这幅受了委屈的模样,这宫内只怕没有人敢欺负你,那到底是怎么样?”
雪茶在旁边听的连连点头。
仙草知道皇帝精明异常,宝琳宫的事当然半句也不能透露。
于是垂头说道:“回皇上,其实并没有什么原因,只是奴婢先前病了几天,突然间就想起来当初太妃娘娘照顾奴婢的样子,心中实在是……想念。”
她虽然是要给皇帝一个合理的理由将此事敷衍过去,但是说着,心底却浮现自己昔日跟真正的小鹿朝夕相处的模样。
之前仙草在文华殿外向着乾清宫张望,其实就是想找紫芝说说话,解一解心中那股无法宣泄的忧闷。
因给苏子瞻一拦,只得仓皇而逃,实在不想再回宝琳宫,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不知不觉地站在了紫麟宫。
当初在宫内再怎么孤独,身边儿至少还有小鹿跟紫芝,小鹿一贯呆呆的,人称愚笨。
但她身上有一股徐悯喜欢的劲头,就是不管怎么样,小鹿都不在乎,依旧如故。
没有人知道徐悯常常羡慕小鹿,因为小鹿心思简单,心思简单的人虽然常常会给人愚弄欺负,但也未尝不是一种明快的幸福。
所以徐悯会竭尽全力护着小鹿,就是想护住她这份单纯,让她活的简单明快幸福些。
但是……
她在紫麟宫的宫门前,透过那一道狭窄的缝隙看进去,仿佛看到昔日的自己坐在正殿之中,仙草跟紫芝一左一右地站着,时不时地还会有小鹿明朗的哈哈大笑传出来。
当初以为不怎么样的情形,现在隔着两扇门,却已经是隔世相见,弥足珍贵。
所以情难自禁,竟不禁落泪。
许是因为仙草说这话的时候动了真情,赵踞也没有看出什么破绽。
相反的是,因为她这两句话,却也引得皇帝“心有戚戚然”。
赵踞垂了眼皮,好像是叹息般说道:“难得,你竟然真的有了心。”
仙草无法回答这句话。
赵踞停了停,说道:“听说你病了,现在已经好了?”
仙草道:“回皇上,已好了大半了。”
赵踞冷笑:“那你是自己作死,给冻了这一场,还不知怎么样呢。”
“皇上训斥的对,”仙草说道:“奴婢糊里糊涂的,也不知怎么样,好像见到紫麟宫才好些。”
赵踞心头一动。
白日他探望过太后,到傍晚仍不放心,就又去延寿宫走了一趟。
回来的路上,不知为何惶惶不安,莫名其妙地就想去紫麟宫看一眼,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牵挂着他一样。
有点像是雪茶方才说的“心血来潮”。
皇帝不想让人猜疑,就让侍卫跟太监宫女们先行回宫,只留了雪茶一个人在身边。
没想到……倒是没什么别的发现,只捉到了一头蠢鹿。
自从上回再度给她“强吻”,赵踞本暗中起誓不能再对此人心软。
但是现在望着她眼圈微红说起紫麟宫旧事的样子,皇帝的心意不由重新蠢蠢欲动起来。
“哼,”长指在紫檀木桌面上轻轻绕了个圈,皇帝说道:“你这样,也不枉徐太妃疼了你一场。”
一时不知道要继续说些什么好。
本来该让这人退下,却又说不出,看她在跟前儿,又无话。
雪茶在旁边等了半晌,皇帝奇异地沉默着。雪茶查验关涉,咳嗽了声,壮胆说道:“你只顾惦记着紫麟宫,那你可听没听说御花园里怪鸟伤人?罗昭仪娘娘也受了惊吓呢。你敢情还不知道呢?”
仙草一惊:这雪茶平日里多嘴多舌说些没要紧的倒也罢了,偏偏这件儿她不想提的,又提起来。
她不敢去看皇帝的脸色,只望着雪茶,诧异地问:“怪鸟伤人?先前我出来的时候昭仪已经回去了,但是昭仪只说有老鸹子啄人,并没说的很厉害,我还以为没要紧呢。”
雪茶道:“这大概是罗昭仪怕你担心,毕竟你还病着。啧,你这个主子倒也是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