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1 / 2)

伴读守则 溪畔茶 2334 字 6天前

他当然不是丧心病狂之人,否则钱淑兰早留不下命来。他对钱淑兰没有什么感情,但人非草木,愧疚总存着一两分,钱氏出于母子天性,只有此求,他不能不觉得触动。

何况,不触动也不行——皇帝又打量了一眼展见星,这件事已经被外臣知道了,年轻人意气重,眼下还晓得保密,他真不同意,他干出什么又不好说了。

展见星补充道:“臣知道轻重,当然也会守口如瓶。”

皇帝还真不怎么相信,道:“你知道轻重?那你知道钱氏回宫,性命难测吗?”

展见星点头:“臣知道,钱夫人也知道,钱夫人无畏,所以臣帮她。”

“钱氏无畏,那你想过你自己吗?”皇帝问她,“朕点了你的探花,你原该直接入翰林院为编修,但你掺和进了朕的家事,不但翰林院,这京城你都留不下来了。”

展见星对此早有准备,皇上留下她这么一个知道皇家秘密的人在左近的可能性实在太小。不但京城,京城附近她都呆不住,至少把她打发去千里之外。

她道:“臣想过,但是不论臣去哪里,都是向皇上尽忠,为百姓做事,臣也无畏。”

这个探花,说她懂事,她敢接钱氏的求援,敢愤而在殿试答卷里讽他,说她不懂事,她又能说出几句很有分寸的话,难得的是还不存怨望,看上去是真心实意地做如是想。

皇上觉出几分头疼来,最麻烦的就是这种臣子,忠君是忠君,但同时有他自己的一套忠孝坚持,以这样的标准要求自己,也要求君上,自己过不痛快,也不许君上过痛快了。

想治他,不是完全没招,可是非常麻烦——皇帝此时也隐隐明白了,他的大臣们都是四书五经饱读出来的,不可能看不穿展见星文字里的隐喻,能把他的答卷夹在前十里送到他眼皮底下,就是存心的。

戳在他面前的只是一个展见星,可是他背后不知有多少只推手,他不过是适逢其会被推上来了而已。

如果他把茬找得太过分了,一定会有人出来说话。

也说不定,他的臣子们就在等这个机会。

废后是家事,外臣拗不过,那苛虐探花总是朝事了罢,有资格说话的人多了。

皇帝越想越是一脑门官司,最终一挥手:“算了,朕不跟你这个愣头青多说了!你自己去找闻尚书,说朕的话,叫他给你挑个远远的地出去,最好别叫朕再看见你。”

展见星迟疑:“皇上,那钱夫人——?”

皇帝气笑了——展见星的年纪与相貌真是占了绝大便宜,她更像是谁家矫矫如玉的子侄,而不是正经严肃的官员,这要是个面如菜皮的迂官还在这跟他梗脖子,他直接就叫人拖出去了。

“怎么,还想朕给你写封字据?”

展见星终于顿首:“臣不敢,臣谢皇上仁心隆恩。”

**

钱淑兰进宫后续,展见星没有亲见,三天之后,她就踏上了回大同的路程。

按常理,她就算不入翰林院,也该入六部或科道观政一阵子再出京为官,但皇帝直接就要把她打发走,闻尚书得知之后,也没多说,带着几分了然,给展见星选了江西的一个县,命底下人加急做了告身,意味深长地道:“年轻人戒骄戒躁,不要着急。你先生奉先帝之命,耽于边地多年,期间尽心尽力。朝廷闻知,现已决议召他回京,你回去时,顺道转告他罢,正式的圣旨,大约也快下来了。”

展见星意外又郑重地躬身致谢——她不知道闻尚书何以青眼待她,但她很清楚,江西离京虽远,绝不是什么偏远地区,文治经济还都很发达,不下于江浙。

皇帝的本意,恐怕不是把她打发到这样的行省去的。

而楚先生能回京,看闻尚书的口风,多半是要升,就让她更没有牵挂了。

她不是一个人走,许异和她同行,他分到了户部观政,请了几天假,回家看望父母兼报喜。

他不懂展见星怎么去领赏领出这个结果来,展见星只和他说是自己面君时言辞无状,他不大相信,但又想不出别的理由,只好一路唉声叹气。

隔天傍晚时,两人赶到了大同,在城门口分手,又约好了明日一早一同去代王府。

徐氏终于见到久别的女儿,却是一夜无话——因为她已经傻掉了,她给女儿开出三年期限,不过是为了安抚住女儿,哪知道这样不可能完成的条件居然被展见星做到了?

这一份惊甚至超过了阔别大半年后终于见到女儿的喜,她整晚都恍惚着——她生的是个女儿吧?

是……吧?

……

展见星明白母亲的心情,暂时也不和她多说什么,天一亮就跑去代王府。

她要赶着上任,时间很紧,回大同来最重要的是为了把母亲一起带走,别的事都得抓紧办。

楚翰林正在纪善所里讲课,声音沉稳地传出来:“回之为人也,择乎中庸……”

她在京里经历了许多事,但是这里,好像还一如当初,什么也没有改变,是她度过五年时光的熟悉学堂。

连朱成钧那个没精打采的背影都差不多。

他还是不爱读书,当然,恐怕只剩他一个人读书还更没劲了。

展见星不觉微笑,她在这里有过一些不愉快的回忆,但这一刻她发现自己其实很想念,因为愉快的回忆,更多。

楚翰林若有所觉,抬眼向外望来,他未及说话,这个时候许异从后面跑来了,气喘吁吁地大声道:“星星,你来得真早,我记着要来早点,可是我娘拉着我说了大半夜话,我就睡迟了——”

砰。

朱成钧面前的桌子被撞开,然后他起身,大步流星地冲出来,看一眼展见星,马上去质问许异:“你叫他什么?”

“九爷,我回来了——”许异笑呵呵地打完招呼才想起来朱成钧根本没问他回没回来,只好莫名地眨了眨眼,“九爷,怎么了?”

朱成钧冷眉冷眼,重复一遍:“我问你叫他什么?”

“星——星星?”许异小心翼翼地道,“不是我先叫的,我听如琢叫着顺口,才跟着叫了。”

朱成钧眼前都是一黑:“还有别人?!”

展见星正要向他展露的笑容僵住,眼前顿时也是一黑——

他怎么还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