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琼皱起了眉头:“既然是下水沟渠,应该处处都有水吧?怎么住人藏人?”
“也未必。”吕溱对这鬼樊楼还是有些了解的,“这群人住在沟渠里,会寻些木板、砖石垫脚,有些大点的洞窟,更是铺了石板,可以住人。除非京城内涝,否则这群人十天半月也未必会冒头。”
东京城地势不怎么好,黄河高悬其上,一旦发水,周遭几条河流都会上涨,倒灌入城中。那时候下水沟渠都满了,自然也就藏不住人了。
“没水就好办了。”甄琼嘿了一声,“不就是黑了点,窄了点吗?我倒知道样物事,又闪又毒,最适合这种地方用了!”
不是叫他雷霆真君吗?呵呵,不给点厉害让他们看看,还真以为他不会放雷啊?
吕溱一时语塞,“又闪又毒”是个啥形容?怎么听起来比歹人还凶狠几分?这凌霄处士不会是气的口不择言了吧?
韩邈见甄琼这副两眼冒火的模样,却略略放下了心来,胸中也生出了些许兴味。琼儿可是能献炸药的人,说不定还真能想出对策。若是能除此一害,倒是造福苍生了。
两人都不吭气,一旁站着的王老大夫,却瞪圆了眼睛。雷霆真君当真要对鬼樊楼下手了?难道是施法不成?不愧是天子亲封的有道高人啊!若当真能成,他也要在家摆个长生牌位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 鬼樊楼出自陆游的《老学庵笔记》,卷六:“京师沟渠深广,亡命多匿其中,自名为‘无忧洞’。甚者,盗匿妇人,又谓之‘鬼樊楼’。
第86章
自己都说出口了, 开封府尹却是皱眉不语, 甄琼不由道:“府尊可是不信我?”
若是换个人来, 吕溱是当真不信。但是面前这人是天子亲封的凌霄处士,就算将信将疑,他也不会明言, 只道:“大堂人多口杂,怕是不便详谈……”
吕溱的意思是,大堂人多, 可以等会去二堂再说。谁料甄琼听了, 却恍然点头:“府尊此言有理。还是等我问过了官家的意思,再看能不能说吧。”
吕溱:“……”
你要制的到底什么玩意, 怎么还要去问天子?等等,难不成又是什么禁外传的秘法?他可是听说, 军器监里似乎在悄悄制些新东西,难不成也跟这道人有些关系?
怎么说也是龙图阁直学士, 开封府令尹,吕溱反应也不算慢,点头道:“既然处士有心, 本府也盼能早日肃清贼匪。若有需要本府之处, 只管言明即可。”
这话立刻让甄琼开心起来:“府尊放心,都包在我身上了!”
如此大包大揽,颇有些惹人发笑,吕溱却也不敢小瞧甄琼了,客气的请二位在偏厅坐了, 又道:“只看衣着打扮,那女娃在家定是如珠如宝。若是察觉人走失了,多半会来府衙报案。两位可以先在此间喝茶赏灯,再等上些时候便好。”
这偏厅位置不错,能看遥望外面街景,倒是个歇脚的好去处。韩邈谢过了府尊,也不让人伺候,只让几个亲随守在外面,见没了外人,才对甄琼道:“琼儿方才说的物事,当真有毒?”
“自然是真的。”韩大官人发问,甄琼可不会敷衍,立刻道,“邈哥可听说过坟头上飘荡的鬼火?这火也叫磷火,就是自人骨中析出的磷气所化。我可以用炼丹的法子提炼出白磷,天气稍热就能自燃,还能放出毒烟,吸多了药石无医。这物事,加点能发光的配料,制成抛投的火器,扔在下水渠里,想来那群贼匪也无处可逃。”
说起来,白磷还是草本派发现的呢。当初也不知哪个炼师脑袋抽风,蒸干尿液,焚烧尸骨,才发现了此物。怎么说也算一种新的金石,金石派就顺道研究了一下,弄出了白磷红磷相互转化的规律。因此甄琼对这个,倒是极其熟悉。只是制取的时候危险了点,又不耐储存,不过冬天还不至于太危险,应当能用。
谁料韩邈却皱起了眉头:“若真是药石无医的大毒,反而不堪用了。”
“啊?”甄琼一愣。怎么威力大还不好吗?
“水渠里藏匿的,并非只有贼子,还有被裹挟掳掠的妇孺。况且也不是人人都罪该万死,还是要由官府审了才好。”韩邈正色道。
这东西,听起来太伤天合,况且烟气有毒,制取时危险怕也不小。韩邈也不愿甄琼为了那些贼匪,担上风险。
“那就要用没毒的了。”甄琼露出一副苦恼神色,“声音大些,亮光闪些的能行吗?或者让人呛咳,喘不上气的烟雾?”
这人肚里究竟都装了些什么?韩邈也是哑然,摇头失笑:“这我就不知了。不过你可以去问问苏颂,他说不定能指点一二。”
对啊!苏颂不就是军器监的人嘛,问他就好了!甄琼立刻下定了决心:“邈哥放心,我明日就去找苏兄。那些鼠辈,定然伤不到你的!”
就算没有这出,那些鼠辈也伤不到他。韩邈笑了起来:“琼儿厚爱,为夫自然心安。”
“为夫”两字,听得甄琼耳根一麻,立刻想起了些有的没的。之前太紧张,还没觉得什么,现在放松下来,竟然有点心痒痒了。这可是在开封府衙呢!见四下没人,他忍不住伸脚,在对方小腿上蹭了蹭。
韩邈却没理他,面不改色的端起了桌上的茶盏:“琼儿走了这么久,应是渴了。要喝点茶汤吗?”
甄琼:“……”
是有点渴的,但不是口渴啊!
※
好在没让他们等上太久,半个时辰后,吕溱就派人来请,说是女童的家人寻到了。
韩邈带着甄琼,一同回到了正堂。只见堂下一个妇人哭得跟泪人一般,抱着刚刚醒来的女童不愿撒手。旁边还站着个胖墩墩的中年人,也是双目含泪,显是刚哭过。
见到了两人,那中年人赶忙用袖擦了擦脸,上前就是一个长揖:“多谢两位恩公救了小女。若是小女有个不测,鄙人真是……”
说着,他又要落下泪的样子。韩邈赶忙道:“举手之劳罢了,也是令爱有福缘,当不得如此的。”
被人掳走,却还能平安归来,说是福缘也不算错。那中年人喉中一哽,又拭起泪来。倒是一旁吕溱出言劝道:“能寻回孩子就好。只是那贼子的通缉告示,刘员外当真要帮着印吗?”
刘员外闻言立刻高声道:“吾等只是观灯时稍稍走神,就被人拐去了小囡。想来那贼子还拐过旁人家的孩儿,怎能放过?小的家里就开有书坊,印些通缉告示不过是顺手,还望府尊应允!”
苦主这点请求,按理说是不该推拒的。然而想了想,吕溱还是道:“这伙贼子长居下水渠,胆大心狠,若是你那铺子代印告示,说不定会惹祸上身。”
谁料那胖乎乎的刘员外却不在意,咬牙道:“拐子都该绞死,小人担些风险又算什么?”
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突然一扭头:“啊,韩郎君可不能受吾等牵连……”
他竟还能想到自己,韩邈笑道:“无妨的,我们已经有了计较,先抓住歹人再说。”
这话,又让刘员外深深一揖,哽咽的说不出话来。这真是碰上贵人了啊,若是换了个旁人,说不定小囡就要从此没入沟渠,再也见不着了。
有了这番表态,吕溱也就没了顾虑,准备明日就张贴告示,遍布全城。也能对那群贼子有些震慑。
此刻刘妻也缓过劲来了,抱着女儿,前来谢恩。面对这情绪激动的妇人,韩邈又耐心安抚起来,甄琼却不由自主看向了伏在娘亲肩头的小女娃。一双杏眼已经哭的通红,此刻还有些怯生生的,然而乌溜溜的大眼望过来时,却又带着些灵巧和感激,就像个想要亲人的猫儿,让人心生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