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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奸妃 张晚知 3707 字 5天前

这是她十二年的心血所寄,是她十二年的依持所在;也许在旁人眼里看来,总是年长者负着照顾孩子的重任,而孩子只是拖累。殊不知在这种相依为命的生命历程里,没有谁是一昧付出,也没有谁一昧得到;她于这世间无根无基,若不是他系着她的心神,她在这里,是因为他在,岁月才被赋予了重量,生命才因此而鲜活。

她固然为他沐风栉雨,他又何尝不是为她照亮归途?

他于她是如此的珍重,他的要求,不管是困难的,容易的;有理的,无理的,她总是不忍拒绝。若没有外人在场,没有礼法规制的限定,她怕自己会失去理智,完全忘记来意。

此时太子想拉着她离开,她下意识的抖了一下手,想将他甩开。但太子紧抓着她的手不放,回头看着她,喑声道:“你答应过!不得允许,不会离开!”

他乌黑的双眸里满是求恳,万贞对上这样的目光,心一颤,垂下眼眸,随着他跨出了正殿。

太子脚步飞快,一路穿廊过道,登阶上楼,直走到后寝二楼的凉阁上,才停了下来。万贞不明所以,太子将所有侍从喝退,站在窗前,指着东面的重楼累榭,缓缓地说:“你知道吗?我每天早晚的课间,都要站在这里,看着你从东门出宫,再看到你从东门回来。你向往宫外的自由,我不能拦你出宫;但我很怕你哪天出去后,突然就不肯回来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有情何似无情

万贞很少来太子寝宫,没有留意过这个窗口能看到什么,更不知道太子会在每日课间,跑到这里来眺望东门,目送她出宫,目接她回来。

若这孩子因为惶恐就以宫规约束,强求她留在身边,她虽然可能会应许,但却难免郁闷;唯有他明明害怕她一去不回,却因为她的向往而忍住不舍,任由她自由来去,从不劝阻,只是默默的守候,才让她惊讶感动,喃道:“我没有回头看过,一直不知道!原来,你每天下午听课之余,还会来这里等着我么?”

“是。”

太子回头看着她,轻声说:“不看到你回来,我心中不安。”

万贞忍不住摇了摇头:“这太……太……”

太什么呢?她心中有些异样,但一时间却又无法具体弄明白究竟哪里奇怪,只是下意识的觉得太子这个举动不妥,很不妥。

太子扶着窗沿,遥望着远处的东门,涩然道:“自从皇叔告诉我,在这宫里,若是喜欢一个人,在不能护得她周全之前,一定要小心珍藏心意,不要让人知道,不要引人忌惮,我就一直记着,从来不敢跟你过分亲昵。即使偶尔控制不了,也一定要想足转圜的余地才去见你。可是我没想到,再怎么小心,这座宫廷,都会将人心中的珍藏翻出来摧毁。”

万贞心中莫名的一慌,赶紧道:“殿下言重了,其实这个流言,用意不在于摧毁,而在逼我退出。”

“礼法于女子的名节分外苛刻,这样的逼迫与摧毁有什么区别?我那样辛苦的藏着,可是终究还是没能保护你不受伤害!”

所有权力斗争形成的倾轧,对付女性第一致命的诽谤,永远都各种不堪的桃色传言。尤其是这样的封建时代,女子若被人传了有损名节的流言,根本无从辩解,有许多人迫于无奈,甚至不得不自杀以证清白。

太子的眼眶都红了,仰头看着窗外的飞檐,喑声说:“对不起,贞儿!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

万贞只觉得从知道流言起,心中就涌动的委屈与愤懑都似乎被抚慰了一遍,刹那间消散了许多:“没关系,这只不过人心妄念倾轧而已,不关你的事。”

顿了顿,她又轻蔑地一笑:“外面的人不知道,但你应该知道的。其实所谓的名节清白,于我而言,就是狗屁!我担得起这东宫侍长之职,也就受得起满天下的诘难诽谤!”

太子眼中的泪水终究没能忍住,无声的滚落,他低头抬手抹了把脸,大声说:“可是我在乎!我不想让你受一点委屈!不想让你得一句奚落!可我偏偏没能做到!偏偏做不到!”

万贞看着少年犹如困兽般的痛苦,忍不住心一酸,伸手抚了抚他的脸,轻声说:“不要这么想!外面流言满天,可是整座东宫竟然平静无波,没有半点风声透到我耳边,一直让我安安稳稳的出入宫禁,来去自由,不受丝毫影响,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我只能管束东宫,却没能控制宫外,这就不够好!”

太子摇了摇头,将她的手捧在胸前,抬头看着她,一瞬也不瞬,喃喃地说:“他们不知道贞儿是多好的一个人,又不敢来触怒我,所以只能诋毁你!可明明是我倾慕的你!是我喜欢的你!”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就像梦中的呓语。但在万贞耳中听来,却仿佛天边的惊雷,陡然炸在她耳边,惊得她呆然木立,只疑自己身在梦中,许久才茫然问:“你说什么?”

太子站在她面前,微微仰脸凝视着她,因为刚刚流泪而格外清明的眸中,倒映着她的身影,是那样的清晰。而他的神态,也带着种朝圣般的诚挚,祈祷似的再说了一遍:“贞儿,我喜欢你、倾慕你!”

万贞终于清醒过来,被他捧着的手顿时如被火烧的缩了回来,失声回答:“这不可能!”

太子双手一空,失落的垂了下去,但却仍然仰头看着她,倔强地问:“这有什么不可能?我从小由你扶持,得你爱怜,受你关照!于我而言,你就是这世间所有美好感情的慰籍,是我所有爱慕的归途!我喜欢你,喜欢得甚至不敢靠近,不敢远离,更不敢让你知道!”

万贞只觉得一种巨大的恐慌从心底泛起,几乎要将她整个淹没,让她进退失据,喉咙发涩:“这确实不该让我知道,更不该让任何人知道!其实就连你自己,你也根本就不该这么想!因为这根本就是错觉!只不过是你我多年相依为命,因此倚赖信任,而产生的误解!”

太子握了握拳头,一句一字的说:“小的时候,我喜欢赖着你,粘着你,一步也不离开你!那时候,我以为自己只是因为不得母缘,所以从你身上找补。可我长大了,连母亲都不再亲近信赖,却仍然深刻的眷恋着你,甚至除了你以外,再也看不到别的女子!我就知道这不误解!更不是错觉!”

他顿了顿,脸涨得通红,双眸都因为羞窘而几乎要滴出水来,却仍旧坚持着继续说了下去:“因为我连做梦都在渴盼着你!这宫中有无数娇俏丽人,许多妖娆女子,却只有你才让我魂牵梦萦,并且一直、一直都只有你!”

万贞脑中一片空白,好像所有的思绪都被人揉搓了无数遍,连灵魂都被人剪成了段,切成了缕,再也无法接继,只有一股本能的意识在叫嚣抗拒:“不!不!不!这不行!这不可以!没有这样的事!”

太子看着她连连后退,看自己的眼神,就好像突然见到了洪水猛兽,心中一片苦涩,轻声说:“如果这座宫廷,可以一直让你安心的留居,可以让你恣意的生活。我可能会一生都不告诉你,不让你为难,更不叫你伤心!可是,这宫廷里的人,就是一定要把人逼得没有退路!”

他怕她真的因为这件事,就彻底的厌弃了他,不敢再向她靠近,但却也不舍得放弃,只是恳切的望着她,期盼的哀求:“贞儿!我喜欢你!我求你留下!”

这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从小到大,她为他每一点进步而欢喜,为他的每一步迟滞而忧虑。无论他是难堪的、还是从容的每个时刻,她都看在眼里,切切于心。她盼着他健康平安,盼着他万事胜意,盼着他喜乐无愁。

她在他身上倾注了十几年的心血,用一种至亲的感情对待他,无论他想要什么,她总想帮他得到——独有今天,独有这样的感情,她无法置信,更难以接受!

尽管心底还有一丝理智提醒她:要慎重,要慎重!他只是一时迷惑误会了而已!情窦初开的少年人嘛,感情总是奇怪得很,免不了会有些莫名其妙的时候。冷静!好好引导他,别伤了他的心!别为了这青春期的冲动,就给他造成难堪的阴影。

可是,这怎么冷静?

这是她从襁褓中看到大的孩子!这是她当成了子侄在养的孩子!流言说她勾引了太子,她只是觉得造谣的人可恨,但心中无愧;但是现在这个情况,她怎么敢说自己无愧?

她养了十几年,就把孩子养成这样了?她都要崩溃了!

“不,我不能留下!正因为你这样……”

她语无伦次的摆手,喃喃地说:“正因为你说喜欢,我才更要离开!我不能再留了,再留会害了你,也会害了自己。你才十五岁,你有大好年华,你该找个年龄相当的小姑娘,欢欢喜喜的谈恋爱,轻轻松松的闹别扭,吵嘴、生气、分手、复合……去折腾你这个年纪该做的事,却不应该对我……”

太子怒喊道:“我这个年纪该做什么,那不是由你说的!而该由我自己选择!像寻常人家的纨绔子弟那样,每天横行市井,纵欢秦楼楚馆吗?那才不是我要的!其实从我三岁被立为太子那天起,就已经注定了我不可能还拥有这样的生活!我的童年既然没有像普通人那样无忧无虑,我的少年,也就不可能再像普通人那样飞扬轻狂!”

他生在皇家,享尽了这世间的无双的荣华,便也为这场无边的富贵而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他负着与家国社稷共存亡的责任被立为太子,因为阻了堂弟的前程倍受冷遇,乃至遇刺被废,父母无缘,祖母将他当成棋子布局宫外,无数次遭遇死亡危机。

政治中心的残酷倾轧,早已将他的童稚,一点点的剐碎在风雪中。只是她用性命保护着他,倾尽心血来维护他的快乐;他不忍让她难过,只能顺着她的心意去简单生活,随遇而安。

然而,他的童年也好,少年也好,都只系于她一身。她在这里,她这样希望,他才能这样生活。在这世间,他只能确定她的真心,也就只能对她付出真情!除了她,他再没有办法信任别人,更无法去喜欢!

他扑过去紧紧的抱住她的后腰,泪流满面:“贞儿,你不能离开!没有你,我不知道该怎么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