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都知道栾剑诚的火爆脾气,并不与老人较真。
到底是几十年在军中生活,栾剑诚虽然一把年纪却依旧中气十足,面色鸿润。
他走到厅中沙发坐下,望着栾亦然:“你现在翅膀硬了,过去那么多公司找你去出任ceo,你从来不肯。现在却跑去给鸿云做事?”
“顾家两父子是什么德性,我比你清楚。你去,现在就去把这个什么狗屁的总裁给辞了。”
栾亦然面不改色:“爷爷,叔叔的公司已经与鸿云合并,从某种程度来说,鸿云现在有一部分也是属于我们栾家的。”
栾剑诚说:“那就把该属于我们的钱拿回来。”他说完,看向儿子和儿媳,“你们在荣城也待得够久了,不打算回旧金山了?”
栾亦然望着栾剑诚:“爷爷,吃了几十年的生菜和牛肉,您还不觉得厌烦吗?别人不是都希望落叶归根?”
栾剑诚冷哼:“我的根在哪里,你们的根就在哪里。由始自终,荣城从来不是我们栾家人的根脉。”
他说着,深深凝着栾亦然:“你呢?你来荣城,是为了寻根还是为了女人?”
栾亦然沉默一阵,然后望着栾剑诚,坦白道:“是,我爱上了顾鸿华的女儿。”
栾剑诚眼中有深浓恼意,沉默辗转间,他用手中拐杖指着栾亦然,痛骂:“猪油蒙了你的心!”
“自己端桶水,顶在头上去门口跪着反省。”
宁茴连忙上前,对栾剑诚说:“爸,这里既不是美国,又不是军营。亦然也不是您手下的那些兵。他今天28岁了,您当他还是不懂事的孩子吗?”
栾亦然坦然起身,拉了拉母亲的手,让她别再说,自己则转身往门口走去。
宁茴担忧地望着儿子,她与栾倾山都知道,栾亦然这一跪,没有一夜是不可能起来的。
夜里大约11点钟的光景,屋外忽然雷电大作,转眼就已经是狂风暴雨降临。
栾剑诚站在窗边看了眼室外大雨,然后撑了把大伞开门走出去,走到栾亦然的身边站定。
栾亦然身形挺拔,淡然跪着。哪怕身上早已经被雨水淋湿,却丝毫不显得狼狈。
栾剑诚望着他:“你要尽快派人去找栾晴晴,她是你叔叔生前最疼爱的孩子。”
“可以。”栾亦然刚开口,雨水就顺着他的嘴巴和鼻子溜进了口腔和鼻腔,他轻轻咳了几声,“但栾晴晴从此不能再回荣城。”
栾剑诚又说:“即刻辞去你在鸿云的职位。若那女子真的爱你,那就说服她与你一起回旧金山,我不会亏待她的。”
栾亦然望着别墅对面的那盏路灯,那无情的雨水仿佛染上了人间的光亮,泛着晕黄微小的颜色。
他对栾剑诚说:“荣城未必是我的根,却一定是眉生的根脉。除了这里,她哪里都不会去。”
栾剑诚淡哼:“顾家的人向来自私自利,她既然不愿意为了你舍弃这荣城的繁华富贵,你也就不必再为这段感情纠结。我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处理荣城的一切,随我们回美国。”
栾亦然抬头看了眼栾剑诚:“爷爷,有一点您弄错了。是我固执爱上顾眉生,也是我舍不得离开她,更是我自愿进入鸿云工作,这一切与眉生无关。”
栾剑诚瞪着圆眸看着他,重重哼了一声:“那你就继续跪着吧。”
第二天一早,大雨骤停。栾剑诚穿戴整齐走出门口,看了眼依旧挺拔跪着的栾亦然:“起来吧。你母亲说得也有道理,以后我也不会再叫你随便罚跪。”
栾亦然望着栾剑诚独自坐上轿车,又听到他对司机说了一句:“去秋波弄。”
栾亦然轻皱了眉,转身上楼准备换身衣服然后跟着老爷子一起去秋波弄。
栾亦然以为老爷子是去见顾眉生的。
其实栾剑诚是去见顾云礼的。
秋波弄里,顾云礼听到工人说栾剑诚来了,他还不相信,直到看到栾剑诚穿着一身西装出现在转角处,顾云礼才慢慢从桌前起身,走上去:“将军?”
栾剑诚比顾云礼个子要高一些,又是军人出身,眉间气势逼人,比顾云礼多了几份飒爽,却也比他少了几分儒雅。
“云兄,多年不见啊。”
顾云礼请他落座,又命人去泡茶,“将军是什么时候回荣城的?”
“昨天。”栾剑诚将手中拐杖放在一旁,“要不是云卿忽然让我孙子出任鸿云的总裁,我这次也是不会来荣城的。”
他说着,淡淡看了眼顾云礼:“‘回’这个字云兄怕是用错了。这荣城不是我栾剑诚的故乡,但话又说回来,荣城是顾家的根吗?”
顾云礼默然,一时竟无言以对。正巧这时有佣人端茶过来,他于是道:“喝茶。喝茶。”
栾剑诚却连一眼都不看手边茶盏,他抬头看了一会儿窗外秋波弄的景致,“若我没有记错,这秋波弄之前可不是你们顾家人的产业吧。”
顾云礼静静观察着栾剑诚脸上表情,“将军这次来怕是为了孙子的事吧?”
栾剑诚不答,反问:“云兄今年73了吧,我虽然唤你一声‘云兄’,却其实还虚长你几岁,今年已经77了。一把年纪,我以为不必再为了子孙的事情而烦心了。”
他说着,又看了顾云礼一眼,“当年,你与你那两个儿子在葡萄牙落难,悄悄写了信让张工转给我。我看在与张家是世代之交,明知这件事不合规矩,却还是派了人去葡萄牙接应你们。”
“说句不好听的话:没有我栾剑诚,你们顾家何来的今天?!”
“那时候,秋波弄早就被市府划为了文化遗迹,也是我与张工四处奔走,竭力为你们顾家保住了这个屋宅。”
“结果呢?你与你的好儿子,都是怎么回报我与张春晋的?”
栾剑诚想起历历往事,心中那口积郁了大半生的怨气便不由地冲上脑门,“结果你们倒与白家和蒋家成了朋友,把我们这些老东西都抛在了身后。”
“这么多年你那儿子造的孽还不够多吗?先是毁了我小儿子与小曼的一段大好姻缘,后又拿走了倾待的一条命。现在又想要让我的孙子给你们当替死鬼?”
栾剑诚抬手间将桌上那杯滚烫的茶摔碎在了地上,“我栾剑诚不会喝你们顾家的一滴水,更不会令你们再有机会祸害我的子孙!你若心中还记得我当年帮过你的那些旧事,就让栾亦然即刻离开鸿云。”
顾云礼望着栾剑诚的满腔怒意,心中只觉得这人生数十年过得好没有意思。他轻叹了口气,说:“将军,你且不要动肝火。栾亦然出任鸿云的新总裁,云卿从来没有逼迫过他。您的孙子是个聪明人,他在商场也行走了这么多年,入主鸿云,栾亦然难道就全然没有半分私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