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宁跪在地上,双眼通红地盯着呷着茶水、恍若未闻的苏青荷,她怎么能这么狠心?宁愿看到自己行乞街头,也不愿意施舍给她一口饭吃?
苏青荷听得有些腻歪,一边站起转身,一边道:“徐景福,帮着湘宁收拾收拾被褥,这天色要黑了。”
湘宁当初披发垢面、满身狼狈的进来荷宝斋,如今是环佩叮咚,钗裙鲜亮,大包小包地拎走。她怎么也不算亏待她了,这人怎么就不知足呢?
那三个伙计也自知是这几日的懈怠,引得苏青荷不满,原以为她是个好欺负的主儿,没想到裁起人来半点不手软。那三个伙计一个个悔不当初,从荷宝斋出去,怕是找不到第二个待遇这般好的店家了,但事已至此,只得挨个哭丧着脸地去卷铺盖。
打发走了湘宁和那几位伙计,苏青荷坐下来,同卢骞商量接下来店铺如何打算。
荷宝斋、点翠楼、漱玉坊三家都相距很近,若都用相同的经营手段,只怕效果不会很好。苏青荷早在和卢、傅二人约下上掌盘的那日,心里就开始慢慢盘算,若是拿下了这两家店面,该如何经营。
漱玉坊店面不大,面积与未扩张前的荷宝斋差不多大小,设施器械都有些简陋,且漱玉坊就在荷宝斋对面,这家店铺实在可有可无,于是,苏青荷琢磨着干脆直接将漱玉坊转手卖给旁人,玉石街的店铺一直都是抢手货,许多走石商人想要购置一间店铺,安定下来卖毛料,都苦于没有门路呢。
而点翠楼,富丽堂皇的三层小楼,装修家具什么的都是顶好的,不需要大动土木,但新店铺新气象,苏青荷打算将店铺的格局稍作改动下,继承点翠楼的奢华风,以作高档的翡翠成品为主,承接各种定做,而荷宝斋则转型为走薄利多销的大众平价的翡翠成品。
苏青荷把她这番深思熟虑后的打算,慢慢说给卢骞听。卢骞一边听她说着,一边脑中像算盘似的快速运转,待苏青荷说完,卢骞看着她道:“重新装修点翠楼,加上新招伙计,大抵需要四千两银。”
“……没事,”苏青荷极为慷慨地挥挥手,“把漱玉坊转让出去的银子,足够付这些,还有余。”
此时临近打烊,伙计们都在后院吃饭,大堂中只剩下他二人,苏青荷说的有些渴,一拎茶壶,发现空了,于是起身,绕到屏风后,倒着茶喝。
忽然间瞥见门口出现了一位极不合时宜的身影。
苏青荷探头一看,竟然是卢远舟。
卢远舟佝偻着身子,形容憔悴,一夜之间,像是老了好几岁,脸颊两处皱如树皮的皮肤松垮垮地耷拉下来,卢远舟本就样貌不佳,再一副颓靡样,就像是瓜田里的老农,完全不像是身家万两的大掌柜。
苏青荷往门外看了几眼,只见只有他一人,点翠楼那几个膀大腰圆的伙计们,估计看点翠楼大势已去,苏青荷也必不会收留他们这些昨日还对她持棍相向的老伙计,识相地各自谋生去了。
卢远舟显然没有注意到屏风后的苏青荷,看到坐在大堂里的卢骞时,眼中精光大盛,像是见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忙大步走过去,动情道,“侄儿……”
卢骞险些因他这神情,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半响,缓过神来,语气淡漠疏离:“伯父。”
卢远舟完全没介意卢骞的冷淡,抑制住激动,极力用慈和的语气道:“侄儿,当初是伯父不对,可咱们说到底还是一家人,”凑近了,压低声音,“你去跟你们掌柜说说,给我一天,不,哪怕半天,让我把店里的货品收拾出来也好啊。”
他在上掌盘之前,刚新进了一批毛料堆在仓库,就这么拱手送人,他实在是肉痛。
卢骞眼中滑过不知名的神色,嗓音依旧平静:“我只是个小小的管家,做不了我们掌柜的主。”
卢远舟见他反应这般冷淡,心下着急起来,一双黑瘦枯槁的手紧紧箍着他的肩膀:“侄儿,我可是你亲伯父啊,你就能这么看着我卢家破败?你小子还有没有点良心!”
闻言卢骞倏尔抬头,望着他一字一顿道:“我还叫您一声伯父,是因为面对长辈礼不可慢,其它的,从离开您家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什么也不在了。”
换句话说,他现在同苏青荷一样,无亲无挂,只愿好好在荷宝斋平静的生活。
卢远舟气得脸上的肉都在抖,卢骞微低着头,做了个请的手势:“伯父,店铺就快打烊了,还请离开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