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崇恭敬地回了一礼,随曹统上前,道,“自当从命。”
却听曹统道,“无忧,你也别和你阿母推托了,一道坐下。”
无忧笑着应了,她一扯裙子,刚要坐到桓崇身旁,却被阿母顺手一牵,坐到了他的对面。
... ...
南人饮茶,北人食酪。
食酪之风,于曹魏时便已盛行,但南方产茶不产酪,故南人多饮茶,而无食酪的习惯。饮酪的风气,还是王家这些士族南渡后,才带到江左来得。
故此,酪浆于江左,极为珍贵,非顶级的世家豪族,普通人根本没机会尝到那酪浆的滋味。
桓崇正是如此,桓家虽是北人南渡,但家徒四壁。酪浆一物,别说品尝了,他就是连见都没见过。
桓崇既是纳罕又是稀奇,才坐好没多久,便有侍女上前,分别在他和无忧的面前放了一小碗热腾腾的白色液体。
这...就是“酪浆”?!
那碗中的汁液似乎有些浓稠,嗅一嗅,还散发着淡淡的腥膻之气。
桓崇瞧了两眼,再不由自主地向对面的无忧望去。
神色之中,似有困窘。
... ...
酪浆是个稀罕物,对身体既有补益,又不像茶饮那般性寒,恰好对曹统的病症。因此曹家在外的庄园里多蓄养些牛羊牲畜,为得就是能常常喝到新鲜的酪浆。
无忧在家时固是常饮,但...她想了想,还是先向对面的桓崇瞧了过去。
果然,盖子掀开,那人先是小幅地皱了皱鼻子,整体的表情虽是控制得很好,可她还是看出了其中的微妙。
难得他也会被一碗酪浆为难到...无忧微微侧头,小心翼翼地把那笑意憋回了嗓子眼。
然后,那人抬起头来,一双灼灼的目光便望了过来。
无忧心思一动,她微笑一下,再眨眨眼,示意一般拿起一旁的小勺,将那酪浆搅了搅。
对面的桓崇,立刻跟着依样葫芦,拿起那小勺搅了两下。
无忧再瞧他一眼,将酥酪碗旁那小碟里的三颗物事全都倒进了碗里。倒好后,她再用小勺将酪浆搅拌均匀。
桓崇见状,忙低下头向那碟子里瞧去,只见碟中那几颗东西圆圆白白,大小、形状好像一粒粒的白色棋子。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他还是毫不犹豫,学着她的样子,把那一碟“白棋子”悉数倒进了酥酪的碗里。
然后,他也拿起勺子,跟着搅合了两下。
无忧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最后,她再瞧了桓崇一眼,却是把那小勺放下,直接把碗端起,放到嘴边饮了起来。
...这...也太粗豪了吧?!
桓崇皱了皱眉,但见周围众人都是熟视无睹,他便也放下小勺,端起碗来,将那碗白色的酪浆向嘴巴里灌去。
... ...
无忧虽是端着碗,眼光却一直留意在桓崇的身上。
他刚端起碗挨到嘴边,她便缓缓地将碗放下了。
只见那人喝茶似地牛饮了一口,随后他那端碗的动作瞬间便滞住了。
无忧咬着唇,几乎快要笑出声来。
方才她往酥酪里加得,是交趾出产的石蜜。
交趾位于南越,那里天气炎热、阳光充足,生得甘蔗最甜。那石蜜,便是用交趾的顶级甘蔗榨出汁后,煎而暴晒,再凝结成块的产物。
酥酪本味不甜,越是新鲜的酪浆越是带些牛羊身上的腥膻气,加了石蜜之后,方能凸显出醇厚的滋味。
但是加什么都有量,不爱吃甜的人,按这一小碗的酥酪,加一枚石蜜便是有余了。
可...谁让他事事学她?!甚至如她那般一口气加了三枚?!
想也知道,此刻那酪浆入口,定是甜得要化了。
... ...
桓崇的眉毛跳了跳。
那酪浆顺着喉咙,刚滑进去了一口,他就险些吐了出来。
无他,实在是甜得有些过分了!
他好不容易才把这一口咽下去,再朝对面那小女子望去,却见她早就把碗放下来了,此刻只用勺子小口小口地舀着,模样斯文。
她似乎注意到了自己的视线,密密的长睫一掀,嘴角一弯,便向他露出个甜甜的笑容来。
那双眼睛黑亮亮的,看起来无辜极了,眼睫毛扑闪扑闪两下,又瞧了一眼他面前案上的酪浆,好像在问,怎么光顾着瞧她,而不去喝面前那酪浆呢?!
桓崇的头筋有点跳。
... ...
曹家用餐很有规矩,几人从一开始便是不言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