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接过来,扫了两眼,扔给纪纲,“你瞅瞅吧。”
纪纲从地上捡起册子,上面,什么人什么时辰送了什么礼到他家,都写的清清楚楚。
“这不是,没有,臣没有收过这些东西。”
庞瑛开口,“纪指挥使,看仔细,如今这些东西,都好好地摆在您屋子里呢。”
纪纲一阵恶寒,他仔细看着册子上的汇总,突然一阵眩晕——这些东西的确是在他家里都找得到的,但他以为,这都是楚宝林拿着他的钱去买回来的。他抬起头,“这些东西,是...是臣的妾室背着臣收的,臣真的不知。”
庞瑛继续说道,“纪大人权焰熏天,怕是家里多了奇玩珍宝都满不在乎吧。臣听闻,纪指挥使对妾室的所求无有不依的,即便是已经不再织造的先皇后穿过的金银绸缎也是弄得来的。”庞瑛看着朱棣又道,“纪指挥使还曾指派臣在端午射柳之日为其折柳鼓噪,佯装其射艺精湛,如此指鹿为马之态,群臣居然都不敢有疑,由此可见,纪大人的确是个一手遮天的人物了。”
“你诬陷我!当日我为避锋芒,故意射了偏箭,可是你折了柳枝,还鼓掌叫好,私以为你是与我玩笑,我便没当回事,如今倒成了我指鹿为马了?”纪纲有些口不择言,慌乱间也不顾周全了。
这正中庞瑛下怀,“那敢问纪指挥使,为何要避锋芒?您本就是陛下身边的锦衣卫指挥使,却连箭都不敢准射,说到底,没有异心?陛下不知,但我可知道,近年来,纪指挥使不断地在借训练锦衣卫之名,蓄亡命、造兵器啊。”
“你!”纪纲每句分辨都被庞瑛步步猜中,庞瑛所说的招兵买马也是朱高煦借他之名在锦衣卫暗中进行的,他向来睁只眼闭只眼,没想到今日都成了指证他的把柄。
“行了。”朱棣听得头疼,“指鹿为马折柳鼓噪都不论了,马内侍,你派些人去纪纲府中,将他搜刮的赃物一一清点。”
“等一下!”纪纲突然叫住马内侍。他冲朱棣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陛下,臣一切罪责臣都认下,是杀是剐臣绝无怨言,臣为陛下鞍前马后多年,不敢求陛下轻罚,但求....”他抬起头,看着朱棣,“妾侍身怀六甲,恳请陛下饶恕,放她一条生路...还有....还有臣的夫人,她至始至终什么都不知道。”
朱棣似乎并没有答应他的意思,“先别太早下定论,先看看他们能搜出些什么吧。”
纪纲被关进牢里听候发落,他没想到的是,很快,他就在牢里看到了被押进来的穆蓉等人。
穆蓉和他关在一处,她惊慌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纪纲看着穆蓉,“你怎么...”他四处看,“宝林呢?”
穆蓉将他拉至一旁,见狱卒离得远,她低声说,“我让丫鬟和一个小厮带着宝林走了。”
“走了?”
“是,小厮来报你被抓了,我就让宝林快走了,她还怀着你的孩子,万一出了什么事,你好歹还有个后。”
“那你怎么不逃呢!”纪纲气恼,“你跟她一起走才是啊!”
“我不走!”穆蓉看着他,“我知道,出了事你定是希望她能活的,所以我让她走了,同样的,若是出了事,我想与你在一起。”
“穆蓉!你怎么这么傻!”纪纲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坐在一旁,喃喃道,“我对不起你。”
穆蓉与他一同坐着,“不要再说这些了,眼下是该想想怎么办?”
纪纲叹了一口气,“我们都要没命了。”
“什么?”
“这些年,我替汉王做的事桩桩件件都被查出来了,陛下最恨的就是被人分权,我是只臣服于他的锦衣卫,如今都被汉王拉拢腐蚀了,我肯定是活不成了,汉王是陛下的骨肉,纵有再多错,也只是责罚,可我不一样,陛下一句话我就得死,汉王为了自保也只能把所有罪责都推在我身上。”
“那...那....”穆蓉已经泣不成声。
纪纲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我这辈子辜负了你,连累了你,抱歉,下辈子,别再遇见我了。”
穆蓉撞进纪纲怀里,哭着说,“生同衾死同穴。好在,我能同你死在一起。”她擦了擦眼泪,努力挤出一丝笑,“没事,我马上,就能见到我哥哥了,我...很想他了。”
纪纲当日便被抄家,金银玉器数不胜数。
一个小卒翻查的时候,从纪纲的书房里更是翻查出了许多字画。
这个小卒祖上是读书人,他翻着纪纲的书画,“字写得倒是不错,就是人不是个好人。”说罢,看四下无人,他偷偷将几张名画卷好私藏起来。
查抄完家产,纪纲受贿的罪名板上钉钉。
朱棣本要贬汉王为庶人,但太子求情,朱棣借坡下驴,罚朱高煦到封地好好反省。
纪纲,教唆汉王、挑拨其与太子之间的情分,欲谋大逆,判凌迟处死,家眷同罪。
都察院没有任何过多的审讯,就将纪纲拉去行刑,速度之快简直匪夷所思,仿佛是怕他翻供似的。
在刑场上,纪纲回头看着穆蓉,“我对你只有亏欠,希望来世能偿还。”
穆蓉与他一同行刑,刚刚的紧张和恐惧烟消云散,她突然笑着说,“小时候,你和哥哥带着我去湖边玩,弄脏了我的鞋袜,你道完歉,然后背着我回了家,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喜欢你。”
纪纲死后半年,他的罪状才被公布,但大多是为了速速定他的罪而掺以的莫须有的成分。
与此同时全家男女老少发配戍边,亲信庄敬等人处斩,此外,还列其罪状颁示天下。
楚宝林带着小部分家产逃回了扬州的家中,途中因为路途颠簸,又殚精竭虑,产下一个死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