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2 / 2)

周清贞从桌后走出来站到大堂中央神色温和:“我等皆是读书人身上自有风骨, 为民‘兼济天下’是吾辈高义所在。”他慢慢环视大厅里每一个人, 神色淡定无畏:“我等受陛下信重选为朝官,正应当‘报君台上黄金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啪、啪、啪’大堂里响起响亮的击掌声, 户部侍郎也从桌后站起来走到周清贞身边:“探花郎年纪最少且不惧生死, 何况我等?”

“正是, 不论是为民请命还是报答陛下知遇之恩, 我等都万死不辞!”别的官员也激昂应声。

周清贞温和的笑笑:“生作人杰,死为鬼雄,得遇明君生死不惧,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论,我等问心而已。”

“说得好,不愧是我大虞开朝最年轻的探花!”一个胡子花白的官员激动地举手欢呼“生作人杰,死为鬼雄,我等问心而已!”

“生作人杰,死为鬼雄,我等问心而已!”

“生作人杰,死为鬼雄,我等问心而已!”

“生作人杰,死为鬼雄,我等问心而已!”

大堂里一干臣子兴奋不已,一起振臂高呼,也许这就是读书人的风骨:生死有什么,他们有自己的使命和气节。

周清贞神色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变化,都是温和如一。这些人里有真正的读书人,也有想放手一搏的赌前程的,唯有他是被帝王逼迫被姐姐鼓励。这件事到底有几成把握,他心里很清楚以前有三成,现在有七成,变高是因为……那能保住性命的三成没有了,七成是必死之路。

姐姐……姐姐……姐姐……人群亢奋的大堂里周清贞心心念念都是春花。

“周大人,尊夫人让人送来素服并传话,樊县来人报丧说老夫人殁了。”堂外一个衙役大声禀告,正在激昂不已的众位大臣安静下来,神色惊诧的看向周清贞。这个节骨眼儿,要回去奔丧?

周清贞第一反应是他可以回家奔丧,扔下这堆事情,旋即歇了心思天丰帝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放他走。天丰帝确实不可能这个时候放周清贞回乡奔丧,朝堂上的争辩还在继续,众宗室期盼的昭亲王马上要进入京城,最后的对决就要开始周清贞根本无法脱身,只能被皇帝夺情。

周清贞在一众同僚的‘节哀顺变中’穿着素服上朝。朝堂之上他终于见到传说中的昭亲王,只见他五十余岁,身形挺拔面目威严一部花白胡子。朝里的王公大臣,戏谑的看向神态平和静立在朝班的周清贞:死期到了看你还怎么蹦跶。

昭亲王站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上,眼神蔑视的扫向文臣:“谁是周清贞?”

周清贞垂目恭谨走出来揖手:“微臣正四品左佥都御史周清贞。”

昭亲王上下打量这个温文的年轻人,带着上位者的不屑:“黄口小儿乳臭未干不过做得一手好文章,也敢蛊惑帝王坏圣祖律法!再看你一身素服显然家中有长辈故去,不回家守孝目无尊长在朝堂信口开河,不忠不孝,陛下就是被你们这些小人蒙蔽。”

周清贞安静听完再次揖手准备回话,却听到有人出班阴阳怪气轻蔑回禀:“王爷有所不知,这位御史大人色迷心窍,和一个丫鬟常年厮守鬼混,为了那丫鬟弃父母祖宗于不顾,离弃订婚妻子,就为娶一个下九流的娼妇。”

‘娼妇’满朝文武惊的差点合不拢嘴,忍不住一眼一眼探究的打量周清贞。原来去樊县为春花平冤大理寺左寺丞,在朝班里气的咬牙,暗恨自己当初不该和那人去喝酒说漏嘴

回禀的那人是礼部一个员外郎,年近五十枯瘦脸山羊胡,他斜着眼白看周清贞:“周大人心知肚明吧,樊县女牢那就是个暗门窝子,还是廉价的那种,哈哈哈……”你是年轻探花又如何,你比我官高又如何?哈哈哈丢人了吧,山羊胡子笑的十分得意。

周清贞听着山羊胡子的笑,嘴角勾起神色温和捏捏手里象牙笏板,一步一步稳稳走到山羊胡子面前,忽然举起笏板照着山羊胡子的脸‘啪啪啪’连抽四五下。不说抽破脸皮,直接把山羊胡子的大牙打落。

……这转折满朝的男人继续惊呆,拿着笏板抽人脸,这是温和谦虚的周御史?山羊胡子懵了巨疼之后反应过来嚎叫着要告御状。周清贞对着他再次举起笏板,山羊胡子看着神态依旧温和淡定的周清贞,和他手里高高举起的笏板,满目惊恐终于知道害怕哆嗦着闭嘴。

“启禀陛下”周清贞没事儿人似得弯腰揖手,语气温和不急不缓“张大人在朝堂上公然污蔑朝廷命妇,微臣恳请陛下以蔑视朝廷对他革职论罪。另外微臣妻子冰清玉洁,无端遭人污蔑请陛下为微臣夫妻做主。”

天丰帝等待谋划十年被这一下弄得乱七八糟,山羊胡子不用说,皇帝亲封的‘贞’夫人是能随意污蔑的,皇帝那是调查过的好吗?可问题是周清贞发飙在朝堂揍人,一个御前失仪跑不了……就这罪名被关进大狱。

天丰帝差点没气死,回到梧桐宫挥退宫人就开始气的团团转:“竖子、王八蛋,眼里只有他老婆……”好吧,皇上在朝臣面前再怎么威仪睿智,在自己老婆面前也就是一普通汉子。皇后娘娘没法子只能跟着他团团转,帮他换衣裳。

“朕准备这么久所有对策都想好了,只要他能压住阵脚,到时候御林军上朝压住那些闹事的宗室,若是皇叔真的以死相逼,朕就以死相陪……”天丰帝这次是下了狠心的,继任皇子已经选好,哪怕大开杀戒史书上落一笔残害手足之名也要改制,憋了那么大一口气,结果就这么……噗嗤……了。

天丰帝没在金銮殿跳起,算是有涵养,有耐性。

“要不就算了,现在朝廷还养得起先养着。”皇后娘娘温声劝说。不然能怎么样周清贞忽然入狱,现在朝堂上闹起周清贞人品不端,改制派被死死压住。

天丰帝恨得不行‘啪’的一拍桌子,桌上的茶碗丁丁当当响,皇后娘娘惊的眼皮子跳了跳,连忙拉起皇帝的手看:“怎么不知道心疼自己。”不知道心疼自己,小时候五更起三更睡跟着太傅读书,跟着自己的父亲上朝,比大人还累,这些年为了朝政早早鬓生华发。

陈皇后想起几年前春花惊讶之下的话‘到底是皇后娘娘比皇上大三岁,还是皇上比皇后娘娘大十岁?’可不是吗?因为常年为国事操劳,天丰帝眉间两道深深皱褶,脸色也比别人看着更显老。

“陛下,还有补救的法子没?”知道天丰帝为了这一天忍耐筹谋许久,皇后很心疼他。

“哎……”天丰帝长叹一口气,坐下“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皇帝神色疲惫,陈皇后移步到他身后为他揉太阳穴,隔很久问了一句:“周卿能保住性命吗?”

“呵”天丰帝轻轻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周清贞静静坐在刑部大牢里神态平和,自己没做到皇帝要做的事情,还能求他在自己死后杀了姐姐陪自己吗?恐怕不行,皇上现在恨死自己了……周清贞微微皱眉,那怎么办怎样才能让姐姐陪自己一起,要不传话给如意?如意恐怕不够胆子杀人……

“阿贞”春花的声音在牢房里响起,周清贞微微笑笑,这次声音和真的很像。

“阿贞,姐姐来看你。”周清贞一动不动的坐着,让春花有些担心“阿贞,你怎么了?”

周清贞慢慢转头,看到木栏外挎着大包袱的春花,他的心忽然跳起来暖起来:“姐姐。”小两口隔着木栏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千言万语哽在心头,春花最后开口:“你这里比天字六号大。”

“嗯”

只是里边和外边的人换了,这小两口也算是命运多舛。

“快到冬天姐姐怕你冷,给你带来厚实的被褥。”春花把被褥解开从栏杆中间塞进去“还给你带了棉衣棉袍,别怕姐姐会常来看你。”

“嗯”周清贞听话的把东西一样一样收好放到炕铺上,然后过来在拉住春花的手,痴痴的看着她。

以前为什么不能发现阿贞不对劲,让他一个人在心里煎熬?看着目光温柔痴情的周清贞,春花心里难过眼眶发红。

“姐姐,怎么了有人欺负你?”

这时候还想着自己,春花眼泪溢满眼眶,她紧紧抓住周清贞的双手:“傻瓜,明明那么聪明,为什么老做傻事?”

“我没法听别人侮辱你,我……”

春花看着周清贞慢慢摇头,不是为这个,她眼里的泪水滑下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