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点社会经验也无,完全不知道如何与人相处,偏激而执拗,浑身都是刺,防备着警惕着,随时攻击,刺伤所有人。
很多时候,他甚至不愿意承认,自己有这么一个妹妹。
可是这一刻……
楚沐觉得难受,抱着她,缓步到了白茉的房间外,推开门,抱着楚滢,抬步往床边去。
楚滢猛地揪上他衣服,他这才发现,她几个手指都受了伤,两个手指缠着创可贴,血都渗到了外面。
“不用放床上,就把我放在地上吧。我太脏了,我身上太脏了,不要弄脏她的床了。”她说话小心翼翼,愧疚地紧紧咬着唇,神色间带着慌乱和无措,战战兢兢,也是他从未见到过的楚滢。
“不碍事,明天洗一下就好。”楚沐安慰。
“不,不要。我身上太脏了,我身上很脏的,放地上吧,哥你把我放在地上。”楚滢说着话,红肿的眼眶又迸出泪。
她怎么能睡白茉的床呢,她有什么资格睡她的床?
她那么善良那么好,自己却这么自私这么坏,身上还这么脏,她身上这么脏,弄脏了白茉的床,她一定会生气的吧。
可是,自己好像没有见过她生气,她会生气吗?
楚滢胡思乱想着,秀气的眉拧得紧紧的,就好像陷入了某种无法排解痛苦的纠结境地之中。
楚沐看着她,半晌,点点头,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床边。
楚滢缩在床边的角落里,双手抱着膝盖,下巴抵在膝盖上,不说话,她神色定定地看着她的脚。
很疼,她想,白茉当时也是这么疼吗?
真丑,她又想,这么丑,乌童会不会不要她了啊?
这样想着,她又害怕起来,她看着自己的脚背,原本白皙的皮肤已经根本看不见,一片通红,水泡一个连一个,鼓起老大,好像一戳就会破。
会留下和白茉一样的疤痕吗?
她咬着唇,傻了一般地一直看着,她状态不好,边上的楚沐都有点手足无措了,这样的楚滢,他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楚沐也傻乎乎地站着,一棵树一样,站得笔直,垂眸看着楚滢。
楚母急匆匆进来,就看到楚滢傻了一样地坐在地上,而楚沐,傻了一样地站在她边上。
“怎么了?为什么坐地上?”楚母说着话,难过不已,也顺势蹲在地上,看着楚滢,声音小小地哄劝,“疼吗?宝贝是不是很疼?别害怕,医生一会就过来的,烫伤不算什么大事,会好的,可以做植皮手术,以后还和以前一样白白嫩嫩,会好的,一点痕迹也看不出来的。”
“妈?”楚滢看她,泪流满面,“你说,白茉她当时也是这么疼吗?我烫了她,她满地打滚,也是这么疼吧。怎么办,我没办法给她道歉了,我再也见不到她,再也回不到过去,我想给她道歉,不,不是的,我不是故意烫伤她的,如果能回到过去,我怎么也不会烫伤她的。可是怎么办妈妈,世界上没有后悔药,我再也回不到过去了,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了,呜呜!”
她悲痛欲绝地哭起来,楚母泪水涟涟,边上站着的楚沐,一双眼睛里都似乎涌动着水光。
楚老爷子刚进门,听见这句话,又默默地停了步子,转身靠在外面的墙壁上。
他脊背挺直地靠在墙壁上,沧桑满布的一张脸,泪水纵横。
他有四个孩子,两儿两女。
两个女儿,从小当公主一样的养着,一个浪漫天真,一个温柔知礼。
他早早给她们物色良配,他一直觉得,这世界上都没有男人配得上他的两个小公主。
可最终,浪漫天真的那一个,跟着放浪不羁的一个男人远走他乡。
温柔知礼的那一个,却死心眼地跟了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他两个女儿都早亡,死的时候连人生的一半都没有走到,每每想起来,他都觉得戳心窝一般地痛。
这后来,他有了养在膝下的两个孙女。
乖巧懂事的那一个却并非亲生,蛮横无礼的这一个,却是他们楚家的骨血。
他善待第一个,漠视第二个。
他一直觉得,自己很早很早,就不再对楚滢寄予希望。
可眼下--
房间里传来一阵阵崩溃的哭声,他却忍不住老泪纵横,他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一天,没想到这无药可救的丫头,有一天,会痛哭流涕地说出这一番话来。
他想起了白茉,那个在他们家受尽委屈,却也在他们家受尽疼爱的女孩。
晚了吗?
他觉得其实不算晚,白茉的生命早早注定,楚沣的追随他先前就有预感。
正因为如此,他才并不曾在这之后施压给楚滢,都是他们楚家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其实他舍得伤害哪一个呢?
楚老爷子没有再进去,缓步下楼,去客厅里等医生。
房间里--
楚滢哭了许久,语无伦次地说了许多话,楚母一直安慰她,拍着她的背,声音轻轻的,温柔地安慰她。
五点多,医生到了楚家给楚滢看伤。
她手指和两条腿都有割伤,清理后用创可贴基本上就可以,最触目惊心的是左脚。
从脚踝往下,差不多烫掉了一层皮,大大小小的水泡肿老高,医生处理了差不多半小时,才给她一只脚缠上了纱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