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旗袍(二)(2 / 2)

朱葆三路是上海最短街,可同时却又可说是最热闹的街。全街只有10来间屋子长,而街道两旁的大约有20几家店铺,都是餐室、咖啡间、舞场、酒吧之类。向导让他特地换上了一身西装马甲三件套,传统家庭出生、从小训练长大的富冈义勇皱着眉穿上了奇怪的衣服,领带打得更是奇奇怪怪。

舞厅外面耀眼的霓虹灯让富冈义勇感觉新奇,仿佛眼前是一个现实社会与幻觉世界的过渡空间。霓虹灯点缀下的舞厅,隐隐约约看见里面随着爵士乐伴奏起舞的舞女,瞥见她们的衣着,富冈义勇羞赧地别开了头,向导咯咯地笑了。

向导带他进了一家叫做“新卡尔登”的华丽建筑。这里兼营电影、餐厅和舞厅。舞厅八点才开门,到深夜一两点达到高潮,一般不到凌晨四五点,客人是不会散场的。弹簧舞池地板与纵横交错的镁光灯,让人感觉像是在鸡蛋上跳舞。

富冈义勇浑身僵硬,他再怎么少年老成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而舞厅里的舞女比他执行任务在吉原看到的游女们都要时髦得多:有的舞女穿戴很少,帽子、浅帮鞋、细腰布;这里演奏的乐曲都是当时最流行的美国爵士乐,而不是熟悉的三味线。

向导熟稔地跟舞女大班打了声招呼,叫来了两个舞女,其中一个看起来和富冈义勇差不多大,狭长的眼里闪着精光,她居然会说日语,开始和富冈义勇搭话。

“你好,东方来的武士先生,我的日文名叫麻衣。”她娇笑着说。

富冈义勇点头,说:“你好,我叫富冈义勇,我是鬼杀队的成员,不是武士。”

麻衣汗颜,看来是个不好说话的主,她又说道:“鬼杀队?是军队吗?富冈君好厉害!”

富冈义勇答:“不是军队,是猎杀鬼的组织,我不厉害。”

麻衣挣扎:“呃……猎杀鬼?鬼是什么?”

富冈义勇答:“鬼是一种吃人的怪物。”他皱眉想了想,语气温和地说道:

“麻衣小姐,你离我太近了,味道……很重。”

……

麻衣卒。

“新卡尔登”每晚开场之前必演奏一支黑灯舞曲。每次想起这首舞曲,灯光全部熄灭,整座舞厅变成一伸手莫辨五指的黑暗世界。

富冈义勇是在舞曲开始之前去洗手间的,向导沉迷于调笑他的舞伴,随意指了一个方向他就点头道谢离开了,他想让麻衣带他去,结果麻衣听完一脸娇羞地扭捏着,他以为麻衣脸色不太好不舒服,于是自己一个人去了。

没想到这里面人太多了,走到一半灯光突然暗了下来。他撞上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走路晃晃悠悠,嘴里喃喃说着什么,大骂了他一声:“烂琴鬼!”看来是把他当成舞厅的演奏人员了。

他抿唇,虽然这里并没有鬼,他还是很讨厌这里的气味。

可依一直觉得“新卡尔登”像教堂里牧师说的天堂。

这里没有饥饿,没有寒冷,没有贫穷。这里的人像末日来临前般尽情舞蹈,像财神爷一样一掷千金,她甚至想一辈子呆在这里,燃烧她的青春,然后在人们对新人的欢呼声中死去。

今天她同样在后台帮忙,死鲫鱼已经走了四天了,她恶狠狠地想,一点也不想念他这个白眼狼。

今天是玉隐姐姐一月一度登台的日子,玉隐姐姐是带她的舞女,人气在“新卡尔登”常年位居前茅,她也靠姐姐的引荐认识了几个肥头大耳的“绅士”,他们肥头大耳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能让她在“新卡尔登”“活”下来。

她早在半年前就在“新卡尔登”“出道”了,因为年纪尚小,那些青年人和达官显贵因为不能动手,对她并没有什么兴趣,只有几个偏爱“养成系”的“绅士”会在与玉隐姐姐约会的时候赏她一些。

可依觉得,自己并没有讨厌的权利。

很快,玉隐姐姐画好了精美的妆容,今天她在可依的脸上点了一颗泪痣,据说是“大人”的新爱好。

玉隐姐姐牵着可依在登台之前去客人的包厢寒暄,可依穿着一袭嫩绿的旗袍,小脸略施粉黛,像出生的嫩芽一样可爱动人。又因为衩开得高的缘故,那两条白腿显得愈发修长,在霓虹灯光下闪烁着缎子样的光泽。

她的眼睛在身影扭动的人群之中逡巡着,突然在一个半开门的屋子里看到了一个人。

她的眼睛发起亮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