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消化了这个惊人的消息之后,杨嗣昌还是决定先把首级扣下来,慢慢查验,如果属实,就上报给皇帝;如果是假冒的首级,就追究责任。但无论如何,主动权必须掌握在自己手里,不能因为某支部队的自作主张影响自己议和的大计。这个职方司主事的举动,正是出自他的授意。
听了主事的话,杨嗣昌故作惊讶,似乎是才知道这回事,问黄敢:“你是哪个营头的,他说的是否属实?”
黄敢又怎么知道背后的这一切,他还以为来了个可以主持公道的大官,连忙申辩:“这位大人,我是琼海镇的一名把总。他说要留下首级,让我们自行离去,还说是否有功全在他一句话,我自然是不服气的。虽然我不懂兵部的规矩,但是这么多首级,是否得当着我们的面清点?做买卖还讲究个银货两讫呢,对吧?”
其实黄敢说的也没错,以往碰到这样的事情,兵部首先当面清点首级的数量,与对方核对无误,然后再慢慢点验是否真实的首级,有无杀良冒功的现象。可是杨嗣昌又怎么会给对方这样的机会,他恨不得首级越少越好,免得一场大捷刺激了崇祯的信心,脑子一热就要和鞑子死磕,那么他议和的主张就要付诸东流。
听说对方还是自己印象不佳的琼海镇,杨嗣昌就更坚定了。他清了清嗓子,慢条斯理地说:“你们当兵吃饷银,上阵打仗,做好自己的本分便可,至于兵部如何做事,自有一套规矩,不需要你来越俎代庖。这位方主事说得不错,你把首级交来,剩下的事就交给我们了,回去等消息吧,该给你们的功劳,一分都不会少。”
黄敢傻了眼,小吏这么说他还能顶回去,可是兵部的大官也这么说,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想了想,向旁边一名士兵低声吩咐了几句,等这个士兵调头出了兵部大门后,他对杨嗣昌说:“这位大人,我是乡下人出身,没读过书,也不懂大道理,只认死理。您不要跟我一般见识,就当行行好,清点了首级数目之后,写张条子给我,我立马走人。”
杨嗣昌气极反笑。兵部掌管天下武职的升迁、有调兵遣将的权力,是实际上的全国最高军事机构,不管什么级别的武将来到兵部,都毕恭毕敬,唯恐得罪了上官,影响自己的前程。现在一个琼海镇的把总就敢在兵部衙门内和掌权的右侍郎摆出一副无赖嘴脸,讨价还价,简直闻所未闻,这要传出去,其他各部衙门都会笑掉大牙,兵部的威信荡然无存。
他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沉声说:“本官耐心有限,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带着人立刻滚出兵部衙门,二是等着京营和五城兵马司的人来抓你,一个冲击兵部衙门的罪名是跑不掉了。自己选吧!”
黄敢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显然在权衡利弊。换个人这么羞辱他,早就操刀子上去砍了,可是这人是兵部的大官,得罪了他,会不会对将军不利?
杨嗣昌等了片刻,见对方没有动弹的意思,冷笑几声:“很好,今日本官长见识了,一个营兵把总居然敢在兵部撒野。来人,去京营和五城兵马司调人,把这个胆大包天的把总抓起来!”
黄敢押运首级,是带了两百多兵来的,人人荷枪实弹,杨嗣昌再如何藐视他们,也不能忽视其手中的火枪。秀才碰到兵有理说不清,武人就交给武人来对付。京营虽然不归兵部直管,但是调动部分兵马拿人,还是没问题的。至于五城兵马司,是负责京城巡捕盗贼,疏理街道沟渠及囚犯、火禁之事的衙门,相当于北京市公安局及城管局,是直属兵部管辖的,把他们也叫来,就有些羞辱的意思了,这是把黄敢等人当盗贼、囚犯看待。
黄敢不知道五城兵马司是什么玩意,但是若要硬碰硬,他并不惧怕。他沉默地走到装着首级的马车旁,护在前面,像是对兵部诸人无声的抗议。其余士兵也跟在他身后,站在马车前,端起了手中的步枪。
兵部要调人,不管是京营还是五城兵马司都不敢怠慢,过不了多久,大群人马从南北方向分别赶到兵部。两个带队的军官上前行礼。
“下官神枢营(注1)游击沈冲,见过杨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