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2 / 2)

几个臭钱就想免去牢刑的惩罚,阿东才不答应,他又磕头想要继续说话,却被他娘一把抓住了袖子。

她老人家心里清楚明白得很,自己本来就时日不多了,让那老虔婆坐牢又能如何呢?倒不如赔点银子来得实在,于是阿东娘紧紧扯住自个儿儿子袖子,艰难地朝着廖鸿达跪了下来,虚弱道:“大人,赔钱,民妇答应赔钱。”

“娘!”阿东狠狠擦了把眼泪,叫唤道,“咱要她坐牢!要她吃苦头!谁叫她害了娘的性命!要她以命抵命!”

“你闭嘴!”阿东娘狠狠斥责一声,又望着柳世安道,“我答应赔钱了事,不过,你若是说的数目我不满意,这事依旧没完!”

卫薛氏不想坐牢,可要她拿钱,那简直比要她命还难受,当即道:“我没钱!”

柳世安道:“这个钱,自然是儿子替干娘出,这是儿子应该孝敬干娘的。”

卫薛氏一愣,随即乐开了花,大声笑着道:“世安呐,干娘真是没有白疼你啊,你真是干娘的好儿子。”

这廖鸿达听说柳世安出钱,这才腾出空来上下将柳世安打量一番,见他身上穿的是蜀锦,不由眼睛大亮,已经开始琢磨起心思来了。

廖鸿达眨巴下绿豆小眼,看了看阿东跟他娘,又瞅了瞅柳世安,问道:“若是这位老人家愿意接受赔钱了事的话,你打算给多少银子?”

柳世安想了想,然后缓缓伸出五个手指头来,那廖鸿达眼睛一亮,追问道:“五十两?”

柳世安摇了摇头:“是五百两!”

“五百两......”廖鸿达努力将那芝麻绿豆小眼睁得圆溜溜的,心里简直是又羡慕又嫉妒,这人得多有钱啊,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五百两纹银来。像他当官一个月的俸禄也不过是二三十两银子,这得足足他两年的俸禄银子啊。

阿东娘连滚带爬地爬到柳世安跟前来,拽着他袍角道:“口说无凭,你得写个契约!并且这银子,得明儿中午之前给我们,若是不能兑现承诺,这事没完!”

柳世安弯腰亲手将阿东娘扶起来,奈何阿东娘站不稳,她只能抖着双腿艰难地站在柳世安跟前,哆嗦着身子道:“你去写个契约。”

张师爷递了纸笔来,按着阿东娘说的写了个契约,然后双方按着手指印,这案子也算是了了。

阿东娘将那张契约紧紧抱在怀里,干瘦的脸上露出一丝满足的笑意。那双空洞的眼睛也有了些许光彩,她真没有想到,自己都是快死的人了,竟然还能给儿子攒这么一大笔银子。

有了这银子,儿子不但可以买个宅子,还能够买个丫鬟说门好亲事了。

退堂之后,朱福赶紧跑了进来将阿东娘扶住,又望了阿东一眼,见他一脸愧疚的表情,心里沉沉叹息一声。

“阿婆,你家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朱福挽着阿东娘胳膊,跟阿东一左一右搀扶着她。

阿东娘笑着道:“我们的住处在城外,不过,这个时候城门早关了。没事儿,我们娘俩今晚上就在街头将就一宿,这天啊,很快就会亮的。”走到门外,她抬头望着镶满星子的暗黑夜空,“天很快就亮了。”

朱福道:“天气这么冷,怎么能住在街上,不若找家客栈先住一晚上吧。”

阿东娘立即拒绝道:“住客栈不得花钱!没事的丫头,我们母子早就习惯了,就在街头将就一晚上。”

走在前头的沈玉楼听得这话,回头望了眼,他脚下步子放慢了些,对朱福道:“让他们先在我家住一晚上吧,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他声音淡淡的,虽然说着邀请的话,但语气并不十分热情。

☆、第26章

沈玉楼心里并不愿意自己妹妹在敬宾楼做事,当然,他本能的也不希望朱福在外面抛头露面当厨子赚钱。在他心里,赚钱养家那该是男人做的事情,女儿家就该呆在闺阁之中,做做绣活,养养花草。

正所谓男主外,女主内,这才是阴阳有序。

若是什么时候轮到需要靠女子来赚钱养家糊口了,岂不是叫人家耻笑这家男儿无用吗?妹妹就该是用来疼的,就该娇养着的,那些烦愁生计的压力,该由男人来一力承担。

这也是为何,他在金陵书院念书的时候,也不忘辛苦打工赚钱寄回家来。

可是如今倒是好,家里头不但没有用自己那些钱,反倒是要妹妹日日在街上卖豆腐,他想想都心疼,一个女孩子风吹日晒的,还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所以,当母亲同意妹妹来敬宾楼做事的时候,虽然他当时并没有说什么,可事后想想觉得还是不妥当,便放下书本,去隔壁朱家打铁铺子找了朱禄,并且与朱禄一道来了敬宾楼。

可巧不巧,才将走进敬宾楼大门,就有人向两个姑娘家寻事了。

好在他跟朱禄去的及时,若是迟一步呢?是不是妹妹跟小不点就要被欺负了?他真是不敢想象。

他难得脸色不好不是对阿东母子的,可阿东瞧在眼里,却觉得有些别扭,摇着头谢道:“不必了,我知道在北大街有一个地方,之前是一些乞讨的人住在那里的。那个墙角有一些稻草,我跟我娘就在墙角歇一晚上,冻不着。”

沈玉珠道:“阿东你年轻,所以身子吃得消,可是你娘呢?你娘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你也忍心叫她跟你一起挨冻吗?”一边说,一边在阿东肩膀上拍了拍,扬着下巴道,“阿东,你小子够义气,就凭你当时能够挡在小阿福跟前,我就觉得你是条好汉。”见阿东张了张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继续抢话道,“你放心吧,不会打扰到我家人的,我娘是个热心肠的人,平日里一个人在家闲着也无趣,刚巧大娘去了,跟我娘做伴呢。你娘可以跟我娘睡,你就跟我哥哥挤一晚上,这样总好过挨冻吧?就这么说定了。”

朱福也感激阿东当时能够冲在自己前面,也点头附和道:“既然沈大哥跟玉珠都开口了,你便去沈大娘家住一晚上吧,明儿我陪着你一起去要钱。你们住在城外?是什么样的屋子?如今天这么冷,怎么能够住在城外呢,你们得了银子,该是请个好点的大夫来给瞧病才是。”

阿东娘一听要花银子看病,赶紧摇头道:“不必请大夫!不必请大夫!我上了岁数了,就算再怎么吃药,身子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不过,这位小姑娘说得也对,阿东往后定然是不能再住在城外了,该是寻思着在县城里找个房子才是。”

“这件事情且以后再说,大街上这么冷,咱们还是快些回家歇着再说吧。”沈玉珠一边说,一边亲自去扶着阿东娘,几人一道往家去。

外面天完全暗了下来,街上也只剩下稀稀落落的三两个行人,当几人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天上忽然飘起了雪花。跟沈玉珠等人道了别,朱福搓着手进了自家打铁铺子。

铺子里的火炉还烧着红红的火,暖和得很,朱福一边舒展着四肢一边摸着黑望向正在关门的朱禄道:“哥,那捕兽器你帮我做好了吗?”

朱禄将门关严实后,转身熟门熟路点了一盏煤油灯,借着昏暗的灯光望着自己二妹妹道:“当时玉楼来找我,我便跟着他一道去了敬宾楼,所以手上的活就撂下了。不过,只还差一点点。二妹妹,你今天受到惊吓了,先回后屋歇着去吧,哥哥再敲个边淬个火也就差不多了。”

铺子里的灯光很暗,朱禄那张黑俊的脸在暖黄色灯光照耀下,越发显得轮廓分明起来。他身材高大,又因常年干活的缘故,体型保持得非常好,虽然穿着粗布衣裳,少年气质又憨厚朴实,可依旧难掩其勃勃英姿。

有这么好的一个哥哥,朱福觉得很幸福,不过,哥哥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他实在太老实了。

在自己亲人跟前老实,亲人知道疼他,可是在那群吸血鬼跟前老实,人家只会当你是傻子,跟前欺负你指使你做这做那儿,背后肯定还会嘲笑你人穷且没有志气。

就像他们那大姨父张发财,有几个钱,简直不将自己父兄当人看。

她还记得自己那天去找张发财要钱的时候,那些人的那副模样,根本就是十足的禽兽。

想到这里,朱福也心疼她哥,便道:“哥,咱们以后不要这样拼命干活,爹爹身子已经垮了,你便是咱们家的顶梁柱,你别像爹那样。咱们现在家里还是有些银子的,明儿雇辆马车去杏花村接奶奶吧,马车跑得快,咱们可以迟一些去。剩下的这些活,明儿早上再做吧。”

朱禄性子有些闷,话也不多,平日里跟家里人也不常说话,打小就知道跟在他爹身后干活。如今见二妹妹这般关心自己,堂堂男儿竟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他一双手一会儿放在身前,又一会儿背到身后去,眉毛一抬一抬地望着朱福。

“哥,走吧。”朱福见这个便宜老兄又害羞了,上前一步便挽着哥哥健硕的胳膊,拉着哥哥一道往后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