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本深死得很体面,他是战死的。
跟他一起冲向夔州军大阵的,起初有两千人,冲到一半路程的时候,就只剩下两百人了,其他的,全都四散奔逃而去。
李本深也没有去顾及逃走的人,逃就逃吧,他的眼中只有远处山丘上那面飘扬得很舒展的明军将旗,旗面上那硕大的绣金“王”字,如此的刺眼。
他咆哮着,用力的挥舞着手中长刀,拼命的猛夹胯下马腹,恨不得一瞬间就跨越恍若天堑般的敌我距离,飞到山丘上砍下明军主将的脑袋。
就是那个王欢,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没有他,辽东军就不会有今天的大败,一定要杀了他,否则此人今后必是大患,会成为动摇根本的劲敌。
拥着他的两百亲兵,皆是精锐,也是他最为忠诚的部下,纵然战局败坏如斯,依然不离不弃,像一群扑火的飞蛾,迎着浩荡的夔州军撞了上去。
李廷玉、马新田拥军前阵,冷眼看着一小撮悍不畏死的清军不退反进,在一员铁甲大将的率领下,踏着满地的尸首呐喊着杀了过来,那场面,就像一群蚂蚁企图挡住大象的脚步。
三个千人队的鸟统手三轮齐射,就击碎了李本深杀一个明军够本、杀两个明军赚一个的梦想,两百多清军连人带马在弹雨中倒在了阵前,中弹多的,身上有十七八个枪眼,无人生还。
而逃走的清军,则成了夔州军骑兵的猎物,纵横驰骋的骑兵们成了黄土地上的王者,杀鸡般的从背后赶上、刀劈斧砍的收获着生命,清军们完全丧失了抵抗的勇气,除了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没有别的想法。
八千人的辽东军,最后活着从战场上逃走的,不过数百人,大部分都是腿脚快的关宁骑兵,他们的马好,马力悠长,不要命的狂奔之下,夔州军的骑兵追赶不上。
追出去十里地之后,王欢下令鸣金收兵,召回所有肆意猎杀军功的人,重新集结,短暂的休息之后,就要再次出发。
“王永强撑不了多久了。”王欢对营总们说道:“我们不动作快点,他们兄弟俩并高友才,就真的要成仁了,我答应要驰援他,不可无信。”
……
王永强的确有些顶不住了,从吴三桂抵达西安城下到现在,不过短短一天半的功夫,三座木城就被分割切开,人少的清军倒像把他们包围了一般。
王永镇据守的木城首当其冲,坚固的木墙在铁弹的打击下像纸片一样脆弱,铁弹击碎木板,然后射入墙后,把躲在后面抵住木板的人打得血肉横飞,哭爹喊娘,这座木城里有兵三万,其实大部分是流民百姓,真正的战兵,不过一千人。
看着横飞的铁弹贯穿人体如刀切豆腐一样轻松,流民们本就胆寒的心更加恐惧了,木墙边十丈内无人敢逗留,数万人龟缩在山丘顶上小小的地盘上挤成一团,鹌鹑一样瑟瑟发抖。
当初他们是听信了王氏兄弟的蛊惑,造大清的反、复大明的国,汉人的天下就该让汉人来坐,打到西安去,抢了官府的粮仓就有粮吃,有钱拿,大家伙才跟着王永强走的,但在大炮面前,天下谁来坐似乎不是现在该讨论的话题。
炮子和铅弹似飞蝗乱舞,碰着就死挨着就残,比大刀长矛可怕多了,在这些铁弹面前,人数真的不是决定胜败的因素。
大量的流民开始溃逃,拦都拦不住,正如王永强所言,克服死亡恐惧的一个办法就是更加令人恐惧的死亡,如今吴三桂做到了,他让流民们不再畏惧王永强战兵营的刀子,疯了一样从木城的后面拆开一道门,溃逃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