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家的事,齐悦不好评论,只点头道:“那咱们去村东头,别让爹娘为难。”
夜深了,路上基本看不到人影,只有一路柴门犬吠声相随,还有齐明明愤愤不平的抱怨:“小姨年前带回来的糖足有三包,但都被奶奶藏起来了,然后偷偷摸摸塞给她孙子吃,但一口糖都没给我吃。”
见齐悦没有附和她的抱怨,齐明明不甘心地扯住她的袖子道:“我敢肯定,奶奶肯定还剩有两包糖是没拆开的,但她就是不给你当谢礼,你难道不生气吗?”
“我生气有用吗?”齐悦反问,齐明明被噎住,半响才嘟囔道:“就算没用,难道你就不生气了?”
齐悦叹了一口气,停下脚步对齐明明解释道:“其实,我没有生气,因为她说得对,这糖是小姨的,小姨又给了她,她要如此处置都是她的权利,她不给我,我不怨她。”
“凭什么不怨?都是她的孙子孙女,她凭什么只给齐兴国他们,不给咱们?”齐明明气鼓鼓地质问。
不患寡而患不均,自古便是如此,齐悦无法说齐明明错了,但她不能让她一直偏执于此。
想了一会,她将手掌伸到齐明明眼前:“你看,五指有长短,人有偏心,这是无法改变的事,那我们只有改变自己,让自己心平气和。”
“我的气平不了!”齐明明噘嘴赌气。
“你气不平又如何?奶奶可会因此而给你糖,或者因为你生气而不高兴?”
齐明明咬住了唇,齐悦摸着她的发顶笑了一声:“除了你气着自己外,别的什么都没有改变。你要记住,这世上除了父母,没有谁有义务非得对你好,也没有谁有义务将你放在心窝上疼,就算爷爷奶奶也是一样。”
其实,就算是父母也不一定就疼爱孩子,不过齐悦不想太过打击齐明明,况且齐传宗夫妇虽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对于自己的孩子还是疼爱的,只是这个时代的物质有限,这对夫妻就算拼了命地劳作,也只能提供子女基本的温饱。
齐明明被她这一番话怔住,过了好一会,才仰着头嗫嚅着张口:“姐姐……你也一样吗?”
望着她希翼的眼神,齐悦失笑,弹了她额头一下:“你要是再不改改你这一身臭毛病,我就真的不疼你了。”
“我哪有臭毛病?”齐明明下意识地反驳,捂着被弹疼的额头哼了一声,“你也没对我多好。”
口中虽抱怨着,却偷偷伸手牵住了齐悦的衣袖,见她没有挣开,齐明明的双眼笑成了月牙。
真是个没长大的孩子。齐悦失笑,伸手撸了一把她柔软的发顶,加快步伐往村东头走。
第25章人情不好欠
钱家院子是村中除了残留的地主家大院外,独一份的红砖黑瓦房,院中被铁链拴住的土狗也叫唤得尤为凶狠,齐悦拉着齐明明避开土狗,提高声音冲着院里喊道:“钱家婶婶,我是齐悦,我爹娘可在你家?”
声音传入屋中,脸圆体宽四十来岁的妇人哎呀一声,拍着大腿道:“刚说到你家悦丫头,悦丫头就上门了,可不就是缘分?”
这妇人正是钱俊的母亲冯兆凤,她面露喜色,但对面齐传宗余秀莲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但冯兆凤视而不见,乐颠颠跨出堂屋,一边轰狗,一边招呼姐妹俩进门。
只是,齐悦刚跨进院门,就被随后而来的齐传宗一阵呵斥:“黑天瞎火的乱跑什么?还不赶紧回家?”
齐悦一时反应不过来,抬头望了眼天上,月亮当空,星光闪闪。
“悦丫头别理你爹,你难得来钱婶家,怎么也得坐一会陪钱婶唠唠,等走的时候再让你钱俊哥提了油灯送你们。”冯兆凤抓住齐悦的胳膊就往堂屋里带,又冲躺在竹椅上啃着半只红薯的钱俊道,“俊俊,这是你齐悦妹妹,快打声招呼。”
体形黑胖的钱俊听到他娘的招呼,被脸上的肉挤成一条缝的眼睛撑开了三分,而后陡然一亮,甩开手中的红薯,迈开两腿喊着“妹妹”就直冲齐悦而去。
眼见如黑熊一般的人带着一脸的口水鼻涕朝她扑来,齐悦被惊得脸色发白,立时挣开冯兆凤的手,一脚跨出堂屋门槛,而后就被齐传宗扯到身后,他张口呵斥冯兆凤:“钱家的,你要干什么?”
冯兆凤眼底闪过一丝失望,手脚却快速地抱住扑慢了一步的钱俊,口中赔笑说着“误会”,又装模作样地拍打钱俊:“我的傻俊俊,就算你喜欢齐悦妹妹,也不能就这么直愣愣地扑过来,看看,都吓着你齐悦妹妹了。”
齐传宗被气得脸色发黑,扯着齐悦,转头瞪向一旁傻了眼的余秀莲与齐明明:“还不走,等人赶啊?”
余秀莲醒过神来,脸色青白地拉住齐明明,跟在齐传宗身后快速朝外走。
冯兆凤顿时急了,顾不得口中嚷着妹妹的钱俊,一边追赶,一边喊道:“谁赶人了?齐家老弟你可不能诬赖人?有旺,你还在捣鼓干什么,人都要走了?”
“传宗,你走这么急干什么?我刚给你找出糖来。”
就在一家子走到院门口时,钱有旺手中提着两包糖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一把将糖塞到齐传宗的怀里。
齐传宗脸色一片涨红,他恼怒地将糖塞回钱有旺的手中:“这糖我借不起,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不就两包糖吗?借什么借,算是我做伯伯的送给侄女甜嘴,不用还。”钱有旺说得一脸真诚,转手将两包糖放到最小的齐明明手中。
双喜字的塑料纸包装,透出莹白的细沙糖粒,一袋足有一斤,两袋就是两斤,沉甸甸地压在手上,齐明明一双杏眼瞪得圆圆的,她下意识地咽起口水来,只是这两袋糖刚落在手中,就被气恼的齐传宗夺了过去:“你的糖,她俩没可没福气吃!”
说着话,就把糖丢向钱有旺,惊起一片尖叫——
“我的糖!”冯兆凤扑过去,反倒撞得钱有旺一晃,只来得及接住一包糖,另一袋生生砸在地上,啪的一声,出现一个口子,莹白的砂糖沙沙往外漏。
“这可是上海产的白砂糖,一块钱一袋!”
冯兆凤尖叫起来,扑到地上拾捡糖袋,却让裂口撑得越大,等她捧起来,已经漏出了五分之一的白糖了,心疼得冯兆凤红了眼冲傻了眼的齐传宗怒叫:“这糖是你摔坏的,赔钱,不赔你别想走出这门!”
“汪汪汪——”
土狗随着女主人厉叫起来,腾起两腿扑向齐家人,虽被铁链锁着没能真的扑到面门,但咫尺之间,也足够惊人,齐明明被吓得哭叫起来。
齐悦其实比齐明明离得更近,那挂着涎水的利齿差点就刮过她的脸颊,腥气扑面,她的身体都僵住了,但齐明明的哭喊惊醒了她,她猛地跳起来,一把扯过齐明明护在怀里,抖着手从裤兜里掏出两块钱塞到冯兆凤手里:“一块钱一袋,这是两块钱,钱给你了,这糖就是我家的了!”
说着,夺过冯兆凤手中的糖,又一把将钱有旺手中的糖也拿到手里,拉着齐明明转头对爹娘喊道:“走了,我们回家。”
“我们回家。”齐传宗醒过神来,扯过余秀莲就跨出了钱家院门。
“你都办的什么事!”
钱有旺似乎此时才反应过来,冲着冯兆凤大骂一句,又夺过她手中拽着的两块钱,拔腿追上齐传宗,将钱塞回给他,一边赔礼道歉:“传宗老弟,婆娘不会办事,我刚刚都骂过她了,这钱你拿回去,我说了给侄女甜嘴的,怎么能收钱呢?”
“一块钱一袋的白砂糖,我齐传宗的女儿若白吃了,怕是走不出你家大门!”齐传宗今日先是被亲娘臊面,而后又被钱家媳妇拿捏,刚刚更是被她指着鼻子骂,就算泥人也有三分火气,冲口而出的话刻薄得钱有旺脸都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