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将的人在一个月前找到我的时候,也带给了我一封发自伯爵夫人的电报。这是我见过的最长的一封电报。我这才知道你在寻找我过程中发生的可怕意外。玛格丽特,当时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一想到你为了找到我差点丧命,而我却躲在那里靠逃避现实度日,我就羞愧无比。你骂我骂得很对。连我也痛恨我自己。我不该这样过下去的。”
“上帝!我不知道伯爵夫人给你发了电报……我原本不想让你担心的,反正已经过去了。”玛格丽特下意识地捂住嘴,“但无论如何,能看到你重新振作起来,我还是非常高兴。”
“伯爵夫人是个很好的母亲。她很爱你。”克拉伦斯微微一笑,“还有卡尔·霍克利。我非常感激他的帮助。如果因为我而让你遭到了像另几个人质那样的可怕的结果,玛格丽特,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都过去了!”玛格丽特微笑道,“现在战争结束了,你也回来了,我们可以回洛杉矶,像战前那样生活。”
克拉伦斯注视着她,慢慢地摇了摇头。
“怎么了?”玛格丽特问道。
“玛琪,我……”
他从床边站了起来,来到窗前,对着窗外默立了片刻后,仿佛下定决心,回过头继续道:“玛琪,事实上,我这次回来,是想和你告别,并求得你的原谅。抱歉,我恐怕真的不能履行当初我在圣坛前许下的诺言,照顾你一辈子了。”
“出什么事了?”玛格丽特惊讶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你要去哪里?”
“我认识的一位名叫约翰·维诺的教廷传教士下个月要去澳洲传教。那里医疗条件非常落后。他需要一个医生助手。我觉得我会是一个很好的人选。”
因为太过震惊,玛格丽特一时间根本说不出话。
“为什么突然做这样的决定?这太荒谬了!”
她终于反应了过来,激动地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了下去。
“我知道了!是卡尔·霍克利的缘故吗?因为他救了我,让你觉得我和他之间还旧情未了,所以你觉得你应该让出这个位置?上帝啊!如果你是因为这个原因而选择离开我,查理,我告诉你,我绝对不会答应的!这太可笑了!这是对你自己的不负责任,也是对我的羞辱!还有,我想你大概也知道了弗罗拉和卡尔·霍克利认识了的事吧?听着,弗罗拉是他的女儿没错,他也要认回她没错,但这完全不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弗罗拉可以有两个爱她的父亲。她这么可爱,查理,难道你不愿意当她的父亲?”
“不不,你别误会。”克拉伦斯走到玛格丽特面前,抓住了她的手,按她坐到床边,最后将她抱住,安抚般地轻轻拍她的后背。
“玛琪,你听我说,”等她情绪稳定些后,他松开她,说道,“我的这个决定和卡尔·霍克利无关。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他的目光落到了窗外的夜空里,出神了片刻。
“……玛琪,我也想过继续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就像我当初向你求婚时许诺过的那样。但是我知道,我已经不可能回到过去了。”
他闭了闭眼睛。
“我的内心无时不刻都在煎熬。每次想到你的时候,我的眼前就会同时出现她死时的情景。玛琪,我很感谢你的宽容,但我却无法原谅我自己。我很抱歉,直到现在,我才清楚我原来竟然是这么软弱的一个人。就算我们回到洛杉矶,玛琪,我也不可能得到内心宁静的。这样的一个丈夫,怎么可能给你带去幸福?玛琪,求你原谅我的自私,原谅我……”
玛格丽特定定地望着他。
“所以你决定离开我去澳洲?那里能让你得到内心的平静?”
“……坦白说,我不知道……”克拉伦斯摇了摇头,露出略微茫然之色,“但是维诺传教士说,那里的人会需要我的帮助。”
“我明白了!到一个真正需要你的地方,或许确实能改变你的心境!”玛格丽特紧紧抓住他的手,“你可以过去,查理,我不会拦你,但你完全不必为此而毁掉你当初对我许下的诺言。我可以等你回来的,等多久都没关系!”
克拉伦斯久久没有说话,最后他抬起手,用拇指轻轻抚过玛格丽特的脸庞。
“……玛格丽特,”他用温柔的目光看着她,轻轻叹息了一声,“如果没有这场战争,那该多好。我们现在一定过得很幸福。即便我现在已经失去了爱你的资格,我也想告诉你,我依然还爱着你。但我没法留在你身边了。更没有能力去对你的将来做什么许诺。”
“查理!”
玛格丽特的声音哽咽了起来。
“玛格丽特,你还记得许多年前,我们刚认识不久的时候,有一次我们吃饭时,你问及霍克利先生,我对他所下的评判吗?”
他微微笑了下,“我说我不认可他这样的人。现在我知道了,那时候的我何其主观和肤浅。我用我自己的道德和价值观去评判一个我根本就不了解的人。而最具讽刺意义的是,他还是原来的他。在多年之后的今天,当时我用来评判他的那些原本属于我的道德和价值观却已经彻底破碎了!”
玛格丽特含泪望着他。
“……弗罗拉是个非常可爱的孩子。我猜她和霍克利先生相处得应该也非常好。她需要一个真正的父亲。我想他会是一个好父亲。”
克拉伦斯拥抱了她一下。在她额上印下一个轻轻的吻,然后松开,转身走出了卧室。
☆、chapter 93
半年之后。
洛杉矶郊区不远的橘郡,阳光明媚得就像花园里盛开的玫瑰。对着花园的一扇窗户里,断断续续传出一阵弹钢琴的声音。
一个邮差骑着自行车穿过整洁的步道,最后停在一个竖在篱笆墙边的信报箱边,往里面投了一个信封。
“克拉伦斯太太!你的信!”
他冲那扇窗户喊了一声后蹬车离去,留下一串轻快而清脆的自行车铃声。
“今天就练到这里。去玩吧。”
玛格丽特让弗罗拉停止练琴,自己出来往信报箱去,从里面取出一个信封。回到房间里,拆开信。
信是克拉伦斯写来的。
这也是他离开半年后,她收到的第一封来自他的信。
他在信里说,他已经在昆士兰附近一个叫做莫瑞的地方落下了脚。那里是一个白人和土人混居的地带,当地土著生存状况堪忧,卫生医疗条件更是恶劣到了极点。上一周他收治了一个因为小腿处小伤口感染得不到及时处置最后差点要截肢的土著男孩。现在那个男孩已经能拄着拐杖重新慢慢走路了。就在他给她写这封信的时候,男孩正趴在他的窗户前看着他写字。他的皮肤是棕色的,但眼睛非常明亮,就像这个地方头顶上的太阳光一样。
玛格丽特读了几遍信,最后慢慢吁出了一口气,仿佛如释重负,心情忽然变得也愉快了起来。
她出神着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蹑手蹑脚的脚步声。
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是谁来了。
“妈妈,”弗罗拉停在了她的身边,探头看着还摊在桌上的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