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制曰:“朕惟天命立君,以宰于率土,必有分理协助之臣,所谓邻哉也……夫古之元首股肱,真是一体,上下相贤……故朕无知人之哲,能官之智,我欲闻是知能之方,尔多士目睹既真,当有益我知能之道,悉著以对,勿讳勿欺。”
唐毅仔细读着殿试的考题,这是一道策论题,嘉靖问所有考生,用人选官的办法。在殿试之前,徐渭,诸大授,陶大临,大家都凑在一起,猜题押题,徐渭是坚持认为殿试会考有关开海的问题,其他几个人也都非常赞同,一个个摩拳擦掌,把唐毅的文章拿过来,仔细揣摩,王世懋更是大段大段背诵,还逼着唐毅不许用写过的语句。
看着他们这么热情,唐毅是真不忍心打扰他们,可是又不能眼睁睁看着朋友浪费功夫。
“大家别乱猜了,殿试绝对不会考开海的。”
“为什么,难道陛下改主意了?”徐渭不解地问道。
“主意倒是没改,不过多半犯嘀咕了。”唐毅苦笑道:“这次我爹打了大胜仗,可是也告诉了朝廷,东南的倭寇远远没有压下去,甚至说真正的麻烦还在后面。我爹的奏疏肯定会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阻挠开海。”
诸大授沉着脸说道:“开海通商,须海面平静,商路畅通,欲海面平静,则要剿灭倭寇,剿灭倭寇就需要钱。”
陶大临接过来说道:“朝廷眼下没有钱,因为缺钱,所以才要开海……”
说到这里,在场的几位都傻眼了,怎么成了一个死局啊?反复推演了好几遍,他们怎么都解不开死结,连徐渭都急得冒汗了。
埋怨唐毅道:“行之,你倒是拿个主意啊!”
唐毅把两手一摊,“我又不是庙里的神仙,有求必应,无所不知。开海是个非常麻烦的事情,我只知道必须要拿出花费最省,功夫最小,收益又最大的方案,只有如此才能说服咱们的皇上。”
诸大授嘴角抽搐了两下,“行之,我怎么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任务啊。”
“别气馁。”徐渭说道:“这世上主意总比问题多,行之,你说对吧?”
“嗯。”唐毅欣然点头,赞同道:“文长兄说的很对,只是有一点,陛下不会拿如此千头万绪,三言两语说也说不清楚的事情当殿试考题的,大家伙还是要先应付殿试吧。”
幸亏唐毅的提醒,诸大授,陶大临,徐渭,王世懋,曹子朝,大家伙都有了心里准备,没有一棵树上吊死。
面对着烂大街的题目,就要看谁自圆其说的本事强了,唐毅屏息凝神,拿出了最好的状态,简短洁说,上午写好了策论,下午又工工整整抄了上去。等到傍晚时分,主考官将卷子收走,殿试也不用誊录,只等三天之后,就会公布成绩。
唐毅和众人一同出了西苑,抬头仰望,一轮圆月,高挂空中,洁白的月光洒满了一地。经过了残酷的考试摧残,大家伙都没了吟诗作赋的雅兴,匆匆回到了住处,等待三天后的结果。
唐毅一路回来,抿着嘴,皱着眉,一句话都不说。到了住处,唐毅下车就往书房里走,徐渭实在是忍不住了,跟了上来。
“我说行之,你没考好怎么?”
唐毅靠在椅子上,重重叹口气。
“文长兄,你说我算不算灾星?”
唐毅没头没尾冒出这么一句,徐渭一愣,指着自己鼻子苦笑道:“你还想和我比惨是不?”
唐毅一阵心虚,和徐渭比起来,他的日子简直就是蜜罐了,不过唐毅心里头惴惴不安。
“文长兄,我不是矫情,你最熟悉不过,前面的县试府试院试,考一次出一次的麻烦,而且还越来越大,差点连命都没了。好不容易乡试结束,我没事了,北方又地震了,至于会试呢,又被李默叫了过来,差点着了道。”
唐毅煞有介事道:“这次殿试从头到尾,都顺顺利利,考官也没有找麻烦,卷子答得也算不错。可越是平静,我这心里头就越忙得慌,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所以啊,我琢磨着,不要说话,不要出屋,挨过这三天,等着发了榜,说不定霉运就过去了。从现在开始,我就不说话了,有事比划啊!”
唐毅说完,微闭二目,竟然真的盘膝打坐,五心朝天,一声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