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毅阴沉着脸,他的脑子快速旋转,从琉球使团,再到阮鹗兴师问罪,又弄出了什么通倭的案子。
环环相扣,显然是早有预谋,矛头所指,就是自己,或许还有市舶司!
对手出手极快,间不容发。
唐毅发现,他的处境十分被动,阮鹗奉旨巡抚福建,本身是钦差,又处在战区,有王命旗牌,五品以下官员,他可以先斩后奏。
当然给阮鹗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砍了唐毅,但是把唐毅抓起来的胆量还是足够的。和阮鹗直接冲突,无论成败,首先都会落一个桀骜不驯,冲撞上峰的罪名。而且通倭又是大罪,他要是拒捕,就说不清道不明了。再有开海又是招恨的事情,嘉靖疑心病那么重,要是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后果不堪设想。唐毅想来想去,实在是不宜直接冲突,当然他也不是面捏的。
一摆手,让手下的士兵收起了兵器,唐毅对着阮鹗呵呵一笑,“中丞大人,下官想请教,你说抓到了倭寇,可有证据?”
阮鹗微微一笑,说道:“唐毅,本官岂会无的放矢,此倭寇名为卢铁汉,是泉州人,在十年前,下海为盗,很多老人都认了出来。他在这几天从市舶司购买了五万多两白银的丝绸茶叶,你如放纵倭寇,难道没有勾结吗?”
海瑞在一旁听得怒不可遏,商人里面出了倭寇,海瑞自认检查不严,办他渎职也好,失察也罢,海瑞都能认了。
可是胡乱攀扯,牵连上唐毅,还用通倭的屎盆子扣他们,绝对是超出了海瑞的底线。
“阮中丞,卢铁汉可是招认他和下官暗通款曲?”
阮鹗迟疑,说道:“海瑞,本官刚刚捉拿卢铁汉,还没来得及审讯。”
“那好,有本事就把他叫来,和我当面对质!”海瑞扯着嗓子吼道。
阮鹗一瞪眼睛,骂道:“小小的知县,也敢教本官如何办案?海瑞,市舶司出了问题,你和唐毅都脱不了干系,本官身为巡抚,惩治奸佞乃是本分,任凭你们花言巧语,本官也不会放过你们。”
阮鹗是咬死了唐毅和海瑞,海瑞当然不服气,可唐毅却摆摆手,微微一笑,“阮中丞,你刚刚所说,我和海大人也只是有嫌疑,按照大明律,一天没有定罪,我还是知府,海大人还是知县。”
唐毅说到这里,突然拔高了声音,怒斥道:“你不是讲究规矩吗,咱们就按照大明律办事,一天没有罢官,就不许上刑具,不许下狱,还不把海大人放开!”
唐毅突然爆发,还真把阮鹗给吼住了,他的部下也不由得把海瑞松开。阮鹗咬牙切齿,“唐毅,好,咱们就按照大明律办事,来人,把他们两个押送到行辕,看管起来。”
阮鹗手下的人一拥齐上,戚家军不甘心退让,可是唐毅却冲着他们摆手,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大家只能看着唐毅和海瑞被押走了。
……
阮鹗也没有料到唐毅这个桀骜不驯的家伙会轻易束手就擒,他好似三伏天吃了冰镇大西瓜,别提多舒服了,
他有心再给唐毅一个狠狠地教训,不过他也有所顾忌,毕竟想要通过一个卢铁汉就扳倒唐毅,证据还差很远呢。他只好退而求其次,把唐毅和海瑞囚禁在一处跨院,一共五间房子,还算干净整洁,只是里里外外,都是严阵以待的士兵,连只鸟都飞不进去。
唐毅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一动不动,海瑞羞愧无比,他认为是自己失察,连累了唐毅,愧疚地说道:“大人放心,下官和卢铁汉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阮鹗想要攀扯,充其量问下官的失察的罪,正好,这个官儿也当够了,回到老家,还有三亩薄田,自种自吃,胜过在污浊的官场打滚儿!”
海瑞还要往下说,唐毅哂笑道:“刚峰兄,以为我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危吗?”
“难道不是吗?”
“刚峰兄,我一直在想,有人为何明知道没用,却还要费尽心思去做呢?”
海瑞迟疑一下,“要么是有病,要么就是另有所图,只是没有看出来而已!”
“说得好!”
唐毅忍不住笑道:“刚峰兄,你说因为一个卢铁汉就把我抓了进来,阮鹗真以为能治我通倭的罪?不说别的,光是福建,就有锦衣卫和监军太监,还有那么多亲近我们的世家大族,他们会坐视不理吗?如果阮鹗拿不出过硬的证据,我敢说要不了三五天,他就要乖乖把我们放出去。”唐毅总结道:“他这么干,怎么看都是无用功,可偏偏他就做了,实在是让人费解,他到底打得什么算盘。”
海瑞沉吟了一下,还真是这么回事。
因为市舶司出了倭寇装扮的商人,就治唐毅的罪,那东南官员的治下,出了多少投奔倭寇的人,也没见把谁的脑袋砍了。
唐毅说得对,阮鹗撑不了几天的。海瑞笑道:“没准他就是打算关大人几天,出口气罢了。”
“但愿吧。”唐毅靠着椅子,喃喃说道:“关几天没什么,麻烦的是琉球使团那边还一头雾水,过几天船队就要出发,要是耽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