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阵阵,送来了难得的清凉。
摆脱了酷热的夏天,唐毅也精神许多,早晚有空的时候,打打拳,跑跑步,或者坐在葡萄架下面,装一肚子葡萄,总而言之,无比的轻松自在。
他过的潇洒,可是胡宗宪不行啊,总督大人升官好几个月了,憋着一股劲大干一场,结果迟迟没有动静,一个月光是花费的军饷就是天文数字,要是拿不下徐海,他都没法和嘉靖交代了。
这一天,胡宗宪实在是受不了了,他气冲冲跑到了唐毅的住处,见面就铁青着脸说道:“行之,我答应你的三百万两银子都花了下去,道路港口都在修,可是你呢,徐海怎么还不拿下?”
唐毅没搭理他,而是低着头,用木杵捣碎大颗大颗的葡萄,果肉和果皮混合在一起。葡萄的果皮上面有一层白霜,那是天然的酵母。
只要加入一些蜂蜜和白糖,然后放在橡木桶发酵,要不了多久,美味的葡萄酒就横空出世了。
唐毅手脚不停,把捣好的葡萄拌匀,放入木桶,密封起来,又叫着胡宗宪一起,把酒桶搬到了墙角,堆了起来。
“默林兄,今年雨水少,葡萄积累的糖分多,做出了的葡萄酒保证好喝,你信不信,过了十年八年的,这一桶酒就能换二十两银子,顶得上一匹上好的丝绸。”
胡宗宪黑着脸,面对着面,给唐毅来了一个口水风暴,“行之,我没空听你的生意经,我就想知道,徐海什么时候会投降?”
“默林兄,你这是关心则乱啊!”
唐毅擦擦脸,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不慌不忙抓起个大号的金梨,吃得汁水横流。
“哼你就不关心吗?”胡宗宪怒道:“陛下可是催着你开宁波的市舶司呢,不把倭寇摆平,我看你怎么和陛下交代。”
“呵呵,解决了一个徐海,也不能消灭倭寇,我着急有什么用。就像酿酒,总要等发酵好,年份够了,拿出来喝才有味,我可不想做一锅夹生饭出来。”
胡宗宪倒吸了一口气,他当然知道真正难缠的对手是王直。
可是任凭他想破脑壳,也找不到对付王直的办法。
用武力,王直手下几万精兵,又和倭国的大名是盟友,随时能叫来几万帮手,加上雄踞海上,凭着俞大猷的水师,还没有和人家对拼的实力。
用文的,王直老奸巨猾,十足的狐狸一条,这些年胡宗宪没少说好话,送礼物,甚至胡宗宪把王直的家人都从监狱里捞出来,给他送了过去,以示诚意。
王直对待官府的糖衣炮弹,从来都是把糖衣吃了,炮弹扔回来,无论如何,就是不上当。
弄得胡宗宪都大呼没辙儿,难道唐毅能有办法?
“行之,你是不是找到了王直的弱点?”
唐毅没有说话,抬手指了指院墙里面的一棵梧桐树,胡宗宪仔细看过去,秋风吹来,梧桐的叶子发黄,随着风飘落,一片,两片……都落在了树下。
“行之,你是说叶落归根?”
“没错,王直年纪不下了,他在海上漂泊这么多年,虽然威风八面,可是思乡之情肯定是少不了的。只是他不相信朝廷,其实……我也不信!”唐毅呵呵一笑,“那些清流肯定不会放过王直的,事情就卡死在这里。不过徐海要是能投降,朝廷再对他好一些,千金买马骨吗!至少能让王直安心一些,他有了一丝幻想,事情就不会做绝,以后东南就能太平不少。”
胡宗宪对唐毅的判断深以为然,如果能一起解决徐海和王直,那固然是好事情,只是现在八字没一撇,连徐海都没投降,还能奢望降服王直?
这不是原地转圈吗!
看出了胡宗宪的怀疑,唐毅笑道:“默林兄,你不要急,我算了一下时间,最多半个月,就能见分晓,重阳节之前,徐海必定投降。”
胡宗宪把脸色一沉,问道:“行之,军中无戏言啊!”
唐毅可不吃这一套,拍了拍屁股,直奔饭堂而去,“默林兄,不投降又能如何,你还敢砍我的脑袋?”
……
时光飞逝,离着重阳节只有三天,总督府收到了一封密信,徐海派遣兄弟徐洪作为使者,带着投降书信,正式赶到了杭州,向大明请降!
“行之真料事如神啊!”胡宗宪惊叹之余,只剩下满肚子的疑问,唐毅到底是怎么猜到的呢?
这些日子以来,徐海一直在多重煎熬之中,是投降,还是死磕,是继续过痛痛快快的日子,还是老老实实做个顺民,无数双大手不断撕扯着徐海,把他抓向了四面八方,扯得七零八落。
相比种种烦心事,最让徐海牵肠挂肚的还是王翠翘的安全,分娩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妻子身体又不好,究竟能不能顺利生产,大人孩子能不能平安,徐海一点底儿也没有。这位杀人如麻的巨匪变得诚惶诚恐起来。
每天拿着香烛,跟在虚辰的身后,不停磕头拜佛祖,恍惚间,竟然回到了当年在虎跑寺的光景。
他就像是一个虔诚的小和尚,稍微有点空闲,就围着李时珍,不停问这问那,等到李时珍实在受不了,把他赶出了药房。他一转头,就去找何心隐聊天,毕竟倭寇都是一群文盲,只有这位才能帮着他解答一些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