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京城一段时间,虽然也能得到消息,可终究是隔靴搔痒,难窥全貌。
刑部掌管天下律令刑法,本来是个相对中立专业的衙门,奈何严党秉国这些年,惹出了太多的麻烦,造下了数之不尽的罪孽。因此都察院,刑部,大理寺,三法司历来都是他们的人手。
只是自从嘉靖三十八年开始,徐阶发动猛攻,加上严党多数老迈昏庸,到了新陈代谢的年纪。
加上徐党虎视眈眈,急需掌握刑部,剪除严党的爪牙。
刑部尚书就跟走马灯似的,换得别提多勤快了。
前番贾应春去了户部,刑部尚书交给了闵熙,结果闵熙因为母丧,回家丁忧守孝,徐阶窥见了机会,果断推举冯天驭接掌刑部。
正当他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刑科给事中侯廷柱,上书弹劾冯天驭庸碌无能,如果仅仅如此还没什么事情,侯廷柱还提到冯天驭借纳妾为名,向下属索贿。
嘉靖一见,顿时怒气添胸,他倒是不在乎下属受贿,可是冯天驭纳妾的时候,正是嘉靖病中。
好家伙,君父病了,不给祈福,还纳妾,你安得什么心思,不等徐阶有所动作,冯天驭就被罢官。
很显然这是严党的报复,当然了徐阁老也不示弱,唆使吏部将侯廷柱外调南阳知府,还没等赴任,就把他罢官了。
一个小卒子,对掉了一个尚书,显然徐阁老吃了一个闷亏。
刑部尚书又严嵩一系的人马蔡云程。
短短三个月时间,刑部就从严党变成徐党,再从徐党变成严党,还仅仅是一个衙门,足见双方厮杀到了何等残酷血腥的程度!
难怪刘焘这样的领兵大将都会感到不寒而栗,唐毅甚至都有些庆幸,自己跑到了淮安,算是躲过了不少风雨。
一时间,他都有心暂时不回京城了。
当然他也只是想想,越是刀光剑影,就越要回去,他必须在严党倒台之前,拿到足够自保的筹码,要不然等着徐阶独霸朝廷,再想浑水摸鱼,可就没机会了。
“仁甫先生,眼看就要过年了,小侄明天就要回京,您还有什么交代的吗?”
“这个……”刘焘一愣神,脸上带着一丝不好意思。
“您和家父是好交情,咱们就是朋友,有什么吩咐,只管说就是。”
刘焘长叹一声,“行之,的确有点私事,前不久,我回家了一趟,少小离家老大回,感慨颇多啊!这几年我都在江南带兵打仗,本以为江南遍地腥膻,杀戮不断,老百姓的日子过得就够苦的,谁想得到,沧州那边比起江南差之天地,到处都是乞丐流民,目不忍视啊!”
沧州是武术之乡,高手辈出,同时也是戏曲之乡,还有太监之乡……说出来惭愧,紧邻着京师,就像是虹吸效应一般,好东西都被京城吸走了,而且达官显贵,到处圈占土地,老百姓流离失所。
有些人就跑到了京城,去唱戏卖艺,靠着跑江湖,赚一点生活费,也有好多年轻人苦练武艺,去给人家当保镖打手。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更惨的,有些家里头孩子太多,就把男孩给割了一刀,送到京城,盼着宫里收太监,能进去混一口饭吃。
想一想都心酸,哪个父母不盼着孩子能传宗接代,延续香火。可是家里头穷,连活着都困难。
当太监虽然不好,可也能吃饱不是,至于成家立业,早就不敢想了!
刘焘亲眼目睹,痛心疾首,他写了几封信,推荐一些年轻人去南方投军,凭着本事混一个功名出来,也好过割一刀,去当太监。
只是他的力量有限,能帮得了几个人?
唐毅是公认的善财童子,点石成金,刘焘几次路过太仓,如今都成了东南最富庶的所在,“金太仓”之名,谁人不知!
“行之,你看能不能帮着想个办法,让我的这些相亲能找到点体面的伙计儿?”
“呵呵,这个不难。”唐毅笑道:“仁甫先生,如今您管着盐运司,找一些同乡过来,让他们充当灶户,或者帮着运输销售食盐,好歹也是一个路子。”
刘焘当然想得到,只是这么干无私也有弊。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啊!
见他犹豫,唐毅笑道:“仁甫先生,您放心就是,我会交代下去,不敢打包票,可解决万八千人的生计,还不成问题。”
刘焘激动地站起身,深深一躬,“既然如此,我可就替乡亲们多多感谢行之的大恩大德了!”
他们两个人都是无心之举,谁知在几年之后,竟然早就出了一个强大的沧州帮,把原本错综复杂的两淮盐务弄得更加麻烦,刘焘甚至险些身败名裂……当然这都是后话,唐毅交代了情况之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淮安,他没走陆路,而是坐着海船,从天津登陆,赶回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