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继盛突然仰天大笑,“韩丘,你也配和本官说这两个字吗?用你的蠢脑袋好好想想,是谁把妻子女儿逼上了绝路,是你自己!”
韩丘之前一直是清官一个,后来当了御史,更是清水衙门,朝廷的俸禄还不够他租房子用的,一家人的吃穿全靠着妻子平时织布,做一些缝洗的活计,勉强维持着。
大冷天,一双手几个时辰,泡在水里,都红肿起来,生了冻疮,他不止一次,暗中发誓,一旦富贵了,就要好好报答妻子的恩情。
可哪里知道,富贵没有来,妻子竟然差点饿死,真是讽刺啊!
韩丘下狱,朝廷的俸禄自然没了,即便有,家人也领不出来。而且当百姓们都知道韩丘就是陷害俞大猷的刽子手,对他的妻子和女儿也投去鄙夷的目光,活儿也不给她们做,甚至有粮米也不卖给她们。
把家中的为数不多的存粮吃光,就只能喝凉水了。
水井都不让她们打水,只有到了半夜,没有人看到,才敢偷偷出门,打点井水回来。
好好的七品夫人,竟然连贼都不如。
韩丘终于受不了了,他一扭头,踉跄着到了墙角,扶着墙,哇哇大吐,吐得胆都出来了。
瘫坐在地上,整个人都废了,泪水顺着眼眶,吧嗒吧嗒,落到了地上。
他死死撑着,为了什么?
不就是上面有人说了,只要他把罪责都扛下来,人家就会想办法保住他的家人,等到风平浪静之后,他们家族也会得到报答。
事已至此,怎么都活不下去,还不如用一条烂命,给家人争取一点好处呢,这也是韩丘死扛的最大动力。
“韩丘,不得不说,你真的很傻!外面群情激愤,南北的高官,满城的百姓,都在嚷嚷着要一个公道,你以为凭着你的一条命,就能把案子终结吗?一肩扛起,家里人就会得到照顾吗?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吧,眼下谁敢接济你的妻子女儿,一旦让人知道了,顺藤摸瓜,就是陷害俞老总的同党!就只有死路一条!他们连自己都保不住,还能保住你的家人,真是痴人说梦!”
蹲过诏狱的人就是不一样,杨继盛的话戳到了韩丘心底儿最柔软的部分。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坚持是如此可笑,他就像是可怜的小丑,在舞台上死死撑着,可两边的神仙早就手握着剧本,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艰难地爬了几下,躲开了满地的呕吐物,韩丘抬起头,苦笑着说道:“杨大人,罪员想请教一件事,说了实话,能不能保住性命?”
“不能。”杨继盛回答得很干脆,“韩丘,不妨把话说清楚,即便是本官,掺和进来,也不知道能不能全身而退。不过我可以保证,只要说了实话,你的家人还能过安生的日子。”
剩下的话不用多说,韩丘也明白了,不说实话,根本不用动手,家人就都会饿死渴死!
一想到娇贵的女儿连喝的水都没有,韩丘的心就好像被掏了一把,鲜血淋漓,上面的神仙都是看不到人间疾苦的,他们的眼里,别人都是棋子。
既然如此,还护着他们干什么!
“杨大人,罪员愿意招认,只是我敢说,你敢听吗?”
杨继盛扬天大笑,“韩丘,不用吓唬人,兵部尚书胡宗宪,宣大总督唐毅,左都御史张永明,刑部尚书黄光升,右都御史王廷,大理寺卿马森……多少位部堂高官或是请假,或是背上了弹劾,或是致仕回家,你一个区区御史,肚子里能有多少东西,又能牵连到谁?”
“要是内阁呢!”韩丘的眼睛突然通红,状若疯癫,大声质问。
杨继盛更加不怕,“内阁又能如何?本官连严嵩都弹劾过,我这一次接手此案,正是首辅徐阁老的意思,他让我放手办案,不管牵连到谁,哪怕是天老爷,我也把三十三天捅个窟窿!”
不愧是冰心铁胆,杨继盛的魄力让韩丘折服。其实当初自己要是能有这一份定力,何至于落到今天的地步。
“罢了,杨大人,罪员什么都说了,我去抓人,是受了一位阁老之命。”韩丘咬了咬牙,“他就是严讷,严大人!”
说完之后,却发现杨继盛古井不波,根本没有反应,
“韩丘,你要是没有新鲜玩意,本官可就要走了!”
“杨大人!”韩丘真的着急了,看起来不拿出杀手锏也不行了。
“严讷让我抓人没错,可是让我严刑拷问的另有其人?”
“谁?”
“徐阶!”